多想,您再陪我们一程散文

2018-10-25散文

  这次,继父的生命,真是熬到尽头了。

  虽然从他被诊断出癌症的那天起,想过迟早会有这么一刻,而当这刻真的临近,却还是不能自制。想着他那么好强能干的一个人,就这样被病痛折磨的奄奄一息,有点埋怨老天的不公,可用佛的话说,这是他的命,早已注定的,我们无法更改,也更改不了。

  然,二十年的感情,岂能凭一句命运注定就能抹杀?那也根本不可能。

  人们往日都说,血浓于水。但从二十一岁就和继父相处,期间的点点滴滴,虽不能和亲生父亲相比,却也融入了骨髓。毕竟二十一岁以前,无知懵懂,二十一岁后,生活教会我们宽容,谅解,且以博爱,大爱的胸怀接纳任何事。因此,对待继父,就不那么偏激和狭隘了。他呢,嘴里说不管我们,行动上,却从未撂下。

  这次,他倒下了,轮我们尽孝了,他却不愿麻烦我们半点。这叫我们的灵魂如何过得去呢?前几天,女儿放假说,赶在她出省前,一定得看一回他老人家,不然,下次见就不准在哪里了。本约定这个星期天去,昨天,是继父的生日,他急不可待说,谁能来就先来吧,他怕他等不到,还怕他随时犯痴呆症地不认识我们。当我问他想吃什么时,他却说,来了什么也不要拿,他已经难以下咽了,拿了也是浪费。

  明知他瘦骨嶙峋,却没想到,他瘦的失了人形。我一向坚强,生儿子时,性命垂危都没流泪,此时,目睹他的胳膊腿变成麻杆条,再也忍不住汹涌的泪水。我有能力面对失败,却没一点勇气面对死亡。尤其是在最亲的人身上,我更是懦弱百倍。我不知道,继父都六十多岁了,我怎么还那么不舍?也不知道,要作别一个人,就是眨眼间,也是轻易间的事?

  静坐下来,吃饭了。他不动筷子,只一个劲看着我们。恬淡且款款深情地看着我们。这就算是告别吗?如果是,我不想要,也对这个场面不满。可这却是最完美且又凄美的方式。父女情一场,我想说,没和他呆够。还想说,多么希望,他再陪我们一程。这个时候,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只得低头夹菜。

  他仍旧像以往一样,细心地安排合乎我们口味的吃食。端上来一盘牛肉时,他示意母亲放到我跟前,我内心已酸楚难耐了,他还这样付诸慈爱,我再不装着吃得香,无疑伤他的自尊。这顿饭,是有生以来最刻骨的一回,这顿饭,也把我们浓郁的父女情彰显出来。我吃一口,就看他一眼,那张脸上,不仅写满沧桑,还写着他对我们绵绵不断的关心。

  那双眼睛,尽管黯然无光了,却有着一丝无比饱满的依恋。

  我不想悲痛欲绝,我仅仅想哭。大声地哭,痛快地哭。其实,哭已代表不了我的情绪,更多是滴血。只有将血滴出来,我才能好受一点。二十一岁,没了父亲,那时,好像还不觉得有多痛,也或许,痛过去了,就不知痛是何滋味。如今,四十一岁了,痛的几乎找不到出口,痛的才真正体会出痛的真谛……

  多半个小时的饭,我们却像是吃了漫长的二十年,确切地说,二十年的缘分,就在这多半个小时内总结了。梦既然醒了,就得继续向前走。母亲打着伞,妹夫推着轮椅上的继父,妹妹紧跟身后,且做好随时搀扶的准备。而幼小的儿子不堪世事,他又蹦又跳,似乎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

  这就是,所谓的来世一遭么?

  这就是,所谓的,命有所归么?

  平时,总是忙碌过日子,一点也不珍惜拥有,而当一旦失去,倍感惋惜与遗憾。有时,觉得老天再给一次机会,会好好的干点让人感动的事,会好好的弥补以前所犯的过错。年轻时,一概浅薄,一概逃避,等懂得时,却覆水难收。

  就这样无情地划上句号了吗?

  整整一个中午,我们都陪着他。他问完了我们的计划,又问孩子们的前途,接着拿出他的遗像,最后告诉我们,这顿饭吃了,他的心思也就了却了。那张放大的遗像,他微笑着,很满足的那种笑,让我的心禁不住放下一点。初开始,他是最忌讳人家说他的病体,中期了,他还是难以承认,直到现在,他才由坦然转为超然。

  那条通往黄泉的路,我们每个人都得走,有些事,不管我们做何感想,皆得必须接受。而当你看透彻了,想开了,也就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了。这二十年,我很庆幸,继父亲走后,有这么一个默默无闻的父亲延续着爱,我也很万幸,遇到他,是我们的造化。只是,人生太短,青春太快,在我来不及和他认真建立父女情的时候,路在不经意间走到了终结。

  但,终结处,父女情已不是一般的父女情了,而是一种没有血缘胜于血缘的感情,同时,我也把他搁置和亲生父亲一样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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