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豫章香樟树散文

2018-11-05散文

  香樟树四季常青,为豫章本土树种,早在汉朝已开始种植,一直分布十分广泛,现被定为本市市树。树龄才几年大的小樟树已渐挺立起来,栽种超过五十年的樟树可达五六层楼那么高,更是玉树临风,气象不凡。

  虽然香樟树四季常绿,但每季都有其独有的风韵。每到春天,香樟树开满了比桂花还细小的小白花,一朵朵簇拥在一起,满树芬芳,沁人心脾,然而香樟树的一个“香”字并非由此而来,而是因其枝、叶及木材均有樟脑气味,具有天生的抵御虫害的能力,这也应该算是香樟树被广泛栽植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到了炎炎夏日,香樟树满枝碧绿,走在浓密的樟树荫下顿觉清凉了不少。及至万木开始凋零的秋天时,香樟树依然满目苍翠,可细看有浅绿,深绿,赭黄,猩红等之别,同一棵树竟然同时呈现出多种色彩,在树木之中实为罕见,看上去也十分养眼。

  待到冬天万木凋零殆尽时,香樟树依然生机盎然,此时在香樟树层层的绿叶间坠满了一粒粒如珍珠般大小的黑果儿,可别小看这些不起眼的樟树籽,这些可是整个冬天丝光椋鸟、白头翁、八哥等留鸟的救命口粮。以往荤素搭配来吃的留鸟在寒冷的冬天却很难找到虫子,有了到处可见的樟树籽儿,鸟儿们就不愁度过缺粮的冬季了。尤其是丝光椋鸟,一到冬天就成百上千地聚集在一起,呼啦一下飞进樟树林中,在茂密的树枝间不停地穿梭跳跃着,或啄食,或飞舞,或鸣叫,好一片欢快热闹的景象,面对此情此景人们早已忘记自己身处冬季了。

  香樟树与我的生活也息息相关,走在上下班的路上,道路两旁的香樟树随风摇动碧绿的枝叶向我点头微笑,我顿时感觉脚下的步伐也跟着轻快起来;坐在靠窗的办公桌前备课或批改作业,累了就抬头望一望窗外满眼翠绿的香樟树,或者闭着眼睛听一听小鸟在树枝间传出的动人歌声,心情也变得欢快起来。

  每当穿过枝繁叶茂而又高大挺拔的樟树林,我时常有如入山林的错觉,我感激我认识的每一株香樟树,感激他们让我在喧嚣的都市里得以享受来自大自然的生气与诗意,而最令我动情的莫过于那些见证了人间沧桑变化的老樟树了。夫君阿龙向我讲述了一个有关老樟树的真实故事,阿龙自小生长在豫章城西南方的一个小乡村,离市中心大约二十多里地,与他们相邻的林家村不大,大概就两三百户人家。原先林村的村头有一株高达七八丈的老樟树,树干粗得要五六个大人才能合抱,满枝碧叶遮天蔽日的,足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更奇妙的是老樟树有一个超大的树洞,里面竟然可以容纳十多个大人,阿龙小时候曾经和小伙伴们经常钻进树洞里玩耍嬉戏。

  谁也弄不清老樟树究竟有多大岁数,我见过八大山人纪念馆里树龄四百年的老樟树,得要两三个大人才能抱拢,由此可以推断,林村这株老樟树少说也有五六百年的树龄,当然每一株樟树生长的情况不尽相同,这只是一个大概的估计。夏日里林家村的村民们喜欢坐在老樟树的树荫下一边乘凉,一边唠着家长里短的闲话,老樟树也十分善解人意,随着清风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一位老人的慈祥笑声,多年来林村一直顺风顺水,是不是冥冥之中有这株神树的护佑不得而知。

  就在一个夏日的夜里一场暴雨突如其来,一个惊雷炸响了整个村庄,听得人胆战心惊,第二天一大早,村民们起来时惊讶地发现村头的老樟树被雷击中了,一条最粗的枝干被活生生劈断,满枝的碧翠无力地耷拉下来。从那以后老樟树好像被截断了一只胳膊一般,树荫也远没有以前浓密了,但他非常坚强,傲然挺立着,在炎炎夏日里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人们送来清凉。

  可谁曾想到,这株历经人间数百年沧桑的老樟树逃过了响雷的淫威,却依然难逃厄运。当初究竟是何缘故非要砍伐这株无辜的老樟树,时隔多年阿龙已无从知晓,我只能妄加猜测,或许是村民们嫌弃老樟树远没有以前玉树临风的风采了,或许是出于安全考虑,也或许是受封建迷信的影响,以为遭到雷劈不是什么好兆头吧。

  谁知自从这株老樟树被伐之后,一连串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接连在林村发生,在短短不到三年的时间里,只有两三百户人家的林村竟有十多个村民先后离世,更蹊跷的是这十多位离去的村民大部分是青壮年,而且其中大部分死于非命。其中最离奇的是林村附近原先有一个火车小站台,时常有火车经过,附近的村民不想绕路,为了图方便时常横穿铁轨,或许是运气好,或许是凭着机警,这些年来倒也从来没有发生过意外。可哪料想林村过去曾多次横穿铁路的一个壮小伙,也是砍伐老樟树时最卖力的一个人,在老樟树被伐后不久再次横穿铁路时,远远地看着火车驶来,竟傻傻地愣在铁轨上一动不动,就这样被疾驰而来的火车活活撞。出事后村民们议论纷纷,说当时他一定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魂被勾走了。

  或许这些村民的离去只是意外的巧合,但却被一个林村请来的风水先生说得神乎其神,这位风水老先生告诉村里人,以前村头的风水并不好,地下深处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好在老樟树在此扎根后,用四通八达的根系把它们牢牢缠住了,使之动弹不得,难以兴风作浪。老樟树一死,这些不干净的东西终于摆脱了几百年的束缚,一下子都冒出来祸害人了。你说风水先生完全是无稽之谈吧,可樟树确有抗污染能力强,能吸收多种有毒气体的特性。

  听完阿龙讲述的这个有关老樟树的故事后我唏嘘不已,虽然他小时候有幸见过不止一次这株古老神奇而又命运多舛的老樟树,可惜的是与我无缘,对于我来说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八大山人纪念馆里面的几株老樟树了。那里面的老樟树大多需要两三个大人才能合围,树龄约有四百年,与八大山人几乎同龄。纪念馆的前身是青云谱道观,八大山人曾在此隐居多年,斯人早已远去,但见过斯人的老樟树却依然郁郁苍苍,焕发着生命的活力。

  纪念馆里的每一株老樟树都有自己独特的神奇之处,比如说靠近门口的那两株,他们彼此靠得很近,一起从高墙内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墙外的世界。满树苍翠的枝叶高得必须把头高高扬起才能见顶,碧叶层层叠叠的,在云间相拥相握,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虽然无法看见,但我想他们埋在地下的深根也一定紧紧缠绕在一起,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怪人们形象地称之为夫妻树。每当我伫立树下,仰望着这两株相依相偎,一起经历了四百多年沧桑的老樟树时,总是感慨万千,我多么希望老樟树真的成精了,好好对我诉说一番他们亲见的有关八大山人的故事。

  更令我莫名感动的是守候在八大山人衣塚墓旁的几株老樟树,但见他们满目碧色,曲曲折折,盘根错节,虽然他们也和馆内的老樟树一样要好几个大人才能抱拢,但看上去并不伟岸,高度也不及其他樟树的一半。我仔细一看这几株老樟树的枝条不少竟然从上面倾泻下来,一根接着一根,长长短短,层层叠叠的,几乎把下面的衣塚墓完完全全遮住了。他们为了更好地守护衣塚墓,竟然不约而同地放弃了向上争夺阳光的机会,四百年来就这样用自己的身躯为山人遮风挡雨,无怨无悔。每当去纪念馆参观的时候,我都会久久凝神着这几株老樟树,心里油然而生敬意,谁说老樟树没有灵性呢,他们不但有灵性,而且是如此重情重义,虽然只是山人的衣塚墓,但好歹是一个念想啊,山人若泉下有知,当倍感欣慰矣!

  像八大山人纪念馆内这样赫赫有名,令人敬仰的老樟树在豫章城只占少数,大部分的老樟树一直默默无闻地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参天挺立,撑开碧绿的巨伞,无论四季怎样更替,一样为人们遮风挡雨。老樟树们对此无怨无悔,无索无求,心满意足,如果硬要说他们有什么要求的话,那就是只要让他们好好待在原地,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罢了,然而对于老樟树这个最卑微最起码的生存要求,我们能满足吗?

  记得十多年前我家附近的玉带河风景区刚刚建成时,一次我去河畔散步,刚踏上小路,忽然惊讶地发现堤岸左边原先只见碧草,不见树木的大片荒地,一夜之间竟然冒出了许多树干粗壮的老樟树!我一直走到小路尽头,数了数,一共有二十多株,每一株一般一个成人都抱不过来,少说也有七八十的树龄。可面对这些老樟树我却无心欣赏,原来这些老樟树都是从别处移栽过来的,或许是为了运输方便,他们的枝叶全部被截去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好像是一个个断了手臂的老人。老樟树的身残了,魂也没了,他们离开了生养他们的故土,熟悉的环境,整日里变得魂不守舍,只剩下老樟树的一具具空壳而已。一眨眼十多年过去了,这批移栽过来的老樟树除了两三株略有点古树的风姿外,其余的皆稀稀疏疏,东倒西歪的,好端端的老樟树就这样被毁了,怎不令人为之叹惋!

  与其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毫无意义地移栽老樟树,还不如精心培养好每一棵小樟树。最近两三年来,在玉带河河畔,几乎每天的清晨或傍晚,人们都会看见一位年近八旬的老人,虽然个子不高但却精神矍铄,满面红光,他原先是厂里的退休职工,人们亲切地称他艾师傅。艾师傅每天来此忙忙碌碌的只做一件事情:植树。他先把挑选好的一粒粒樟树籽一一埋在路尽头的小土坡上,彼此的间距很近,就这样一个看似普普通通的小土坡竟然成了艾师傅的育苗基地。待小树苗破土而出,长到一两尺时就分开来种植,几年下来,玉带河的堤岸上,小道边,荒地里到处都是艾师傅种下的小樟树,加起来足有上百棵之多,高得已经超过两米了。艾师傅平日里为小樟树们付出了许多心血,选种,挖洞,浇水,剪枝,还要用细木棍固定好树干,整日里忙得不亦乐乎,俗话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来这一带散步的行人都夸艾师傅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可艾师傅只微微一笑,说他这样做只是打发打发时间而已。艾师傅的行动感染了大家,年轻人或帮他拎着桶子去河里取水,或和他一起用铁锹挖洞,年长一些的则一再叮嘱他干活一定要小心点,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人了。对于路人的好心艾师傅连声道谢,干累了他就坐在路旁的石椅上,一边悠闲地喝着从家里带来的热茶,一边望着渐渐长大起来的小樟树们,像是看着一个个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眼里满满的都是怜爱。我想此刻的小樟树们也一定饱含深情地望着艾师傅,感谢他赋予了自己的生命,更感谢他精心的呵护。待这些小樟树长成参天大树之后,何尝不会和老樟树一样续写令人惊叹的美丽传奇呢!

  最近,豫章城沉寂了十年之久的冰冻天气卷土重来,在冰块的不断重压之下,一些常青树不堪重负,满树苍翠的香樟树更是首当其冲,不少长有丈余的粗枝被硬生生地折断,露出了里面新鲜的肉色,着实令人心疼。望着被折断的翠枝一车车被当成垃圾运走,我心里十分惋惜,也不禁为老樟树们捏了一把汗,不知他们能否逃过此劫?

  所幸的是几天之后,冬阳终于普照大地,压在枝叶上的厚重冰块纷纷坠落,香樟树终于昂起了低垂的头,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挺拔,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冰冻的魔咒终于解除了!我祈愿所有的小樟树都能经受住风雨的考验而茁壮成长,祈愿所有历经人间沧桑的老樟树生机依然,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当我们有幸和他们相遇的时候,我希望我们惊叹的不仅仅是生命的奇迹,也不仅仅是历史的沧桑,更是人间的温暖,因为对香樟树的代代呵护才让我们有了惊叹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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