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不到70岁就去世了,儿孙们都说,他早早地去世与他吸烟有关。
这一说法没有什么确实的依据,都是估猜的,事实未必如此。但二伯吸了一辈子的烟,这是事实。
从我记事时,就看到二伯每天都抽烟,直到他去世的前两年得了病,医生不让抽,他才不抽。需要说明的是,二伯抽的是旱烟,不是香烟,在二伯嘴里:“那纸烟啥抽头?一点劲都没有。”再贵的香烟递给二伯,他也会摆摆手表示拒绝,向你一亮他的旱烟袋,示意你:他还是抽这个舒服。
旱烟袋基本上是不离二伯的身边的,除非吃饭、睡觉。下地干活,双手需要劳动时,就把烟袋别在裤腰上。活干累了,需要喘口气,“扑通”随地一坐,顺手从腰间拿下烟袋,按上一锅烟,点上火,猛吸一口,随着一股白烟的升腾,二伯的眉眼开始慢慢舒展开来,浑身的倦伐也就随着一口口的白烟吐出而逐渐消散。等烟锅里的烟全部燃尽,二伯抓住烟袋杆,把烟袋锅对准自己翘起来的鞋底上,“啪啪”两下,将烟锅里的烟灰全部磕掉,起身又精神抖擞地去开始田间劳作了。
二伯的旱烟袋共有四部分组成:烟袋嘴、烟袋杆、烟袋锅和烟荷包。
在香烟还没有传入中国之前,中国人吸的都是旱烟,就是在香烟传入中国后的若干年数里,中国大部分农民吸的仍然是旱烟,甚至到今天,农村还一些老人在吸旱烟。
在吸旱烟的时代,吸烟是男人的一种标志,不管是上流社会,还是普通百姓,男人常常会以此来标榜“咱是个真爷们”。吸旱烟的工具是烟袋,于是,男人们就在他们的烟袋上大做文章,以此来显示自己的身份与品位,这与女人们带首饰的含义大致差不多。烟袋品次高低基本上是由烟袋嘴来决定的,最昂贵的是用玛瑙制成的,玉石烟嘴也常见,当然这都是有钱人家的事。普通人家只能用一些铁制的低层次的。二伯只是一个普通百姓,又是一个勤俭持家的人,本来就没有太么多的钱,有钱时,也是一个掰成两个花。但是,但在我的印象中,二伯的烟袋嘴也是玉石的,只不过是最普通的那种而已。
烟袋杆的材质多种多样,但共同的特点是中间一定是空的,中空的圆孔用作烟的通道。烟袋杆长短不一,有身份的人,长度一定要长,最好长到自己够不着烟袋锅点火的程度,吸烟需要别人侍候着,帮着点火,以此来显示自己的身份。二伯的烟袋杆只有一尺多长,中间系吊着烟荷包。烟荷包是二伯母给缝制的,就是农家用的普通荷包,没有什么讲究,实用,二伯把揉碎的烟叶装上满满一荷包够吸一两天的。
农闲时节,二伯与别人唠闲嗑,他的烟袋总是不离手和嘴的。坐在小板凳上,后背靠着墙,左手拿着长长的点火用的火媒子,右手端着他的烟袋,烟嘴轻轻地含在唇间,双唇微微一动,便有淡淡的烟从他鼻孔中冒出,这不耽误二伯同时与他人唠嗑。每每看到二伯此时状态,就觉得二伯该是一种怎样的享受啊!
二伯很是享受他的旱烟,因为这一切都是自己辛苦一年的结果。
每年的春天,二伯都要在自留地里留出小小的一块土地来种植烟叶。烟叶的栽种要先育苗,育好苗之后,就要把它移栽到烟地里。烟叶的幼苗特别娇嫩,移栽时要特别小心,否则它就活不了。烟叶对水分要求特别高,旱了不行,涝了也不行,要求侍候它的人要特别的勤快。当烟叶长到快要采摘的前后,虫灾开始泛滥,治虫灾是绝对地不能打农药的,二伯给烟叶治虫灾,基本上都是靠手逮,把趴在烟叶上的青虫一个个逮到消灭。大毒的太阳下,二伯一逮就是半天,但他感觉不到辛苦,地边上路过的人跟他打招呼,他总是笑呵呵的。
在农历的7月中旬,第一茬烟叶就可以采摘了。二伯把成熟了的烟叶一叶一叶地掰下来,放到地头上,然后运回到家里去,再用绳子一叶一叶地编织好,然后挂到墙头或树桩上去晾晒。晒上三五天,晒到手一碰就会变成粉末的焦干程度,就可以收藏了。烟叶收藏不能在晌午头上,那时的烟叶是不能碰的,一碰就碎。等到晚上太阳藏到地下去,天上落了露水,烟叶回了潮才可以收藏。
每年的第一茬烟叶收藏好之后,二伯都会把刚刚收获的烟叶,按上一锅,美美抽上一袋,享受一下一季辛苦换来的果实。
我想,每年的这个时候,二伯嘴里的烟的味道一定是最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