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熙宁四年,苏轼去拜访宰相王安石,恰逢王安石在前厅会客,苏轼便来到书房等待。只见书案上写着两句诗:明月当空叫,黄犬卧花心。苏轼看了,不由哑然失笑。虽说王安石作诗喜作巧语多辟蹊径,但也要尊重自然规律吧。这明月哪里会叫,黄犬又如何能卧于花心?不通,不通之极!想着想着,苏轼不免技痒,他举起笔来,泼墨挥毫,把这两句诗改为:明月当空照,黄犬卧花荫。这改得还真精当,苏轼看笔墨淋漓的这几个大字,心中得意,把笔一扔,扬长而去。
王安石归来一看,就动了气,这个苏轼,自恃才高,得给他点教训。于是上奏神宗,把苏轼贬到了湖州。到了湖州,苏轼才发现,这里有一种鸟,名叫“明月”,又有一种花虫,名叫“黄犬”。王安石的那两句诗根本没错。苏轼惶恐不已,悔不当初啊!
这王安石的心胸未免也太狭隘了吧。苏轼能够自由进出宰相王安石的书房,足见两人交情匪浅。区区两句诗,你就翻脸不认人了!王安石年长苏轼十来岁,你完全可以把苏轼叫过来,给他解释一下这两句诗,我想,苏同学同样会惭愧不已。苏轼当时是翰林院学士,礼部尚书(正部级,政治局常委),一下子就被贬到了湖州任知府(正处级),连降三级还不止。这也做得太过了!
到了湖州后,苏轼心中十分不满,常写些诗来讽喻时政。他在诗中讽刺王安石领导的新党为“新进”,“群鸟”、“生事”等。不巧,这些诗被苏轼的对头李定、舒亶、何正臣等人获悉。他们上奏朝廷,为苏轼扣上了“不满朝政”、“讽喻圣上”这两顶大帽子。苏轼立即就被关进了乌台监狱。大批政敌纷纷要求处死苏轼,苏轼危在旦夕。
就在这危急关头,王安石挺身而出,他以宰相之尊,上书说:“安有圣世而杀才士乎?”宋神宗接纳了王安石的建议,赦免了苏轼。
说实话,苏轼对王安石很不满,王安石也不是不知道。但是,关键时刻王安石却能冰释前嫌,挺身而出,表现出了高贵的人格情操。
这我就奇怪了,一前一后,王安石的表现也相差太大了吧,简直就是水火两重天。难道说,王安石具有分裂性人格,时而卑鄙,时而高尚?
直到有一天,我读了台湾大学吴天方教授所著的《中国古代文人人格类型考略》,我才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原来,中国古代文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个共同的人格特征,那就是“秉大义而疏小节”。比如,弥衡会几个月不洗澡;王猛边捉虱子边和将军桓温谈论国事;还有那个庞统,披头散发,也不知道打理一下。王安石也是这样,他不讲卫生,衣服很少洗换,酸臭难闻,就连脸染了黑灰,也不知道洗一下。这些都是小节,名士们才不在乎。
苏轼当时年轻气盛恃才傲物,贬到湖州,就当给他个教训。反正我王安石是宰相,等你历练够了,再把你调回来就是了,于苏轼并无多大损害。在王安石看来,这属于“小节”,所以无所谓,贬就贬了。但是“乌台诗案”,这关系到“不臣之心”这样一个人伦大节,更关系到苏轼一家老小几十口的性命,这样的“大义”王安石一定要坚持。
疏小节,才能够悠然自得,不为生活所累;秉大义,方能一身正气千古垂范。这是中国古代文人的共同特征,也是我们每一个现代人应该学习的行为规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