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元稹

2020-04-08元稹

  元稹的《行宫》表现了唐玄宗昏庸误国的事实,抒发了盛衰之感。以小见大,巧妙含蓄。

  行宫

  寥落(1)古行宫(2),宫花(3)寂寞红。

  白头宫女(4)在,闲坐说(5)玄宗(6)。

  【注释】

  (1)寥(liáo)落:寂寞冷落。

  (2)行宫:皇帝在京城之外的宫殿。这里指当时东都洛阳的皇帝行宫上阳宫。

  (3)宫花:行宫里的花。

  (4)白头宫女:据白居易《上阳白发人》,一些宫女天宝末年被“潜配”到上阳宫,在这冷宫里一闭四十多年,成了白发宫人。

  (5)说:谈论。

  (6)玄宗:指唐玄宗。

  【白话译文】

  空旷冷落的古旧行宫,只有宫花寂寞地艳红。

  几个满头白发的宫女,闲坐无事谈论唐玄宗。

  【创作背景】

  元稹生活在中唐年代,正值唐朝经历过安史之乱不久,国力的各个方面都在走下坡路之时。该诗就是以小见大地点明了唐朝衰败的重要原因。

  【赏析】

  元稹的这首《行宫》是一首抒发盛衰之感的诗,这首短小精悍的五绝具有深邃的意境,富有隽永的诗味,倾诉了宫女无穷的哀怨之情,寄托了诗人深沉的盛衰之感。

  从诗的内容上看,理解这首诗的关键在末尾一句“闲坐说玄宗”。说者前句已经点明是“白头宫女”,时间地点则是在荒凉冷寞的古行宫,红花盛开,正是一年春好处之时。从天宝至贞元,过了半个世纪左右,漫长的岁月,风雨的侵蚀,古行宫早变得荒败不堪了,而当年入宫的红颜少女,也在寂寞孤独中苦熬了几十个春秋,如今早已是白发苍颜了。她们的青春在此葬送,她们悲怨的泪水在此流淌,她们面对着怒放的红花在感叹嘘唏。透过纯朴的字面,我们分明听到了她们痛苦的心音。白居易《上阳白发人》写道:“上阳人,红颜暗老白发新。绿衣监使守宫门,一闭上阳多少春。玄宗末岁初选入,入时十六今六十。同时采择百余人,零落年深残此身。”白诗直截了当地道出了年老宫女的幽怨,元诗则点染寥落的环境,以红色宫花和白头宫女相互衬托的笔法,通过形象对比来揭示宫女的悲惨生活和心理活动。二诗相比,一具体,一概括,一以感情的热烈淋漓见长,一以境界的深沉隽永取胜。

  这里,寥落古行宫中的白头宫女,还是唐玄宗时代历史的见证人。唐玄宗在其继位后期,宠幸杨贵妃,终日沉溺在淫乐酒色之中,把政务全部委给奸相李林甫和杨国忠,朝纲紊乱,谄佞当道,终于酿成安史之乱。乱后,玄宗被迫退位,赫赫不可一世的大唐王朝亦从此一蹶不振,日益走向下坡路。白居易在《长恨歌》里曾深致感慨说:“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四句诗,已形象地概括出玄宗昏愦好色与亡国致乱的历史因由,其讽刺与揭露是十分深刻的。元稹这首短诗当然不可能象白诗那样铺张扬厉,极尽渲染之能事,他只能采取对照、暗示点染等方法,把这一段轰轰烈烈的历史高度浓缩,加以典型化的处理,从而让人回味咀嚼。寥落的古行宫,那在寂寞之中随岁月更替而自生自落的宫花,那红颜少女的变为白发老人,都深深地带有时代盛衰迁移的痕迹。白头宫女亲历开元、天宝之世,本身就是历史的见证人,“闲坐说玄宗”的由治而乱。这本是诗篇主旨所在,也是诗人认为应引以为戒的地方,却以貌似悠闲实则深沉的笔调加以表现,语少意多,有无穷之味。

  从表现手法上来看,诗人塑造意境,艺术上主要运用了两种表现手法。一是以少总多。这首诗具有举一而反三,字少而意多的特点。四句诗,首句指明地点,是一座空虚冷落的古行宫;次句暗示环境和时间,宫中红花盛开,正当春天季节;三句交代人物,几个白头宫女,与末句联系起来推想,可知是玄宗天宝末年进宫而幸存下来的老宫人;末句描写动作,宫女们正闲坐回忆、谈论天宝遗事。二十个字,地点、时间、人物、动作,全都表现出来了,构成了一幅非常生动的画面。这个画面触发读者联翩的浮想:宫女们年轻时都是月貌花容,娇姿艳质,这些美丽的宫女被禁闭在这冷落的古行宫之中,成日价寂寞无聊,看着宫花,花开花落,年复一年,青春消逝,红颜憔悴,白发频添,如此被摧残,往事不堪重省。然而,她们被禁闭冷宫,与世隔绝,别无话题,却只能回顾天宝时代玄宗遗事,此景此情,令人凄绝。“寥落”、“寂寞”、“闲坐”,既描绘当时的情景,也反映诗人的倾向。凄凉的身世,哀怨的情怀,盛衰的感慨,二十个字描绘出生动的画面,表现出深刻的意思。

  另一个表现手法是以乐景写哀情。我国古典诗歌,其所写景物,有时从对立面的角度反衬心理,利用忧思愁苦的心情同良辰美景气氛之间的矛盾,以乐景写哀情,却能收到很好的艺术效果。这首诗也运用了这一手法。诗所要表现的是凄凉哀怨的心境,但却着意描绘红艳的宫花。红花一般是表现热闹场面,烘托欢乐情绪的,但在这里却起了很重要的反衬作用:盛开的红花和寥落的行宫相映衬,加强了时移世迁的盛衰之感;春天的红花和宫女的白发相映衬,表现了红颜易老的人生感慨;红花美景与凄寂心境相映衬,突出了宫女被禁闭的哀怨情绪。红花,在这里起了很大的作用。这都是利用好景致与恶心情的矛盾,来突出中心思想,即王夫之《姜斋诗话》所谓“以乐景写哀”,一倍增其哀。白居易《上阳白发人》“宫莺百啭愁厌闻,梁燕双栖老休妒”,也可以说是以乐写哀。不过白居易的写法直接揭示了乐景写哀情的矛盾,而元稹《行宫》则是以乐景作比较含蓄的反衬,显得更有余味。

  这首绝句语言平实,但很有概括力,精警动人,也很含蓄,给人以想象的天地,历史沧桑之感尽在不言之中,寓意深刻,自来评价很高。王建的《宫词》,白居易的《长恨歌》,元稹的《连昌宫词》,都是长达千字左右的宏篇巨制,详尽地描述了唐玄宗时代治乱兴衰的历史过程,感叹兴亡。总结教训,内容广博而深刻。元稹这首小诗总共不过二十个字,能入选《唐诗三百首》,与这些长篇巨作比美,可谓短小精悍,字字珠玑。

  拓展阅读:《织妇词》元稹

  织妇词

  织妇何太忙,蚕经三卧行欲老。

  蚕神女圣早成丝,今年丝税抽征早。

  早征非是官人恶,去岁官家事戎索。

  征人战苦束刀疮,主将勋高换罗幕。

  缲丝织帛犹努力,变缉撩机苦难织。

  东家头白双女儿,为解挑纹嫁不得。

  檐前袅袅游丝上,上有蜘蛛巧来往。

  羡他虫豸解缘天,能向虚空织罗网。

  【赏析】

  此诗作于公元817年(元和十二年),为《乐府古题》十九首之一。诗序申论了作者反对“沿袭古题,唱和重复”的流弊的立场,主张运用古题“全无古义”,或“颇同古意,全创新词”。因此,这些诗与新乐府创作精神并无二致。

  唐代纺织业极为发达,荆、扬、宣、益等州均设置专门机构,监造织作,征收捐税。此诗江陵为背景,描写织妇的痛苦。诗四句一换韵,意随韵转,诗意可分四层。“织妇何太忙”四句,写早在织作之前,织妇就已忙碌心焦了。诗以问答开端,织妇为什么忙呢,蚕儿还未吐丝啊。原来封建时代以自然经济为主,织妇往往就是蚕妇,在“蚕经三卧行欲老”(四眠后即上簇结茧)之际,她就得忙着备料以供结茧之用,此后便是煮茧缲丝,辛苦不在织作之下。这可说是摄神于题前了。古代传说黄帝妃嫘祖是第一个发明养蚕抽丝的人,民间奉之为蚕神,诗中称“蚕神女圣”。“蚕神女圣早成丝,今年丝税抽征早”两句通过织妇口气,祷告蚕神保佑蚕儿早点出丝,因为这一年官家要提前抽征丝税。用人物口气代替客观叙事,则“织妇”之情态呈现,她是那样辛勤劳作,却毫无怨言,虔诚敬奉神灵,听命官家。这一中国古代农家妇女形象是十分典型的。

  “早征非是官人恶”四句,补叙提前征税的原因:原来是因为上年即公元816年(元和十一年)发动了讨伐淮西吴元济的战争,军需开支很大(“戎索”本义为戎法,引申为战事),战争的沉重负荷,自然要转嫁到老百姓头上。而丝织品又直接是军需物资。作为医疗用品它可供“征人战苦束刀疮”;作为赏赐品,则可与“将军勋高换罗幕”。这些似乎都是天经地义,不可怨艾的事。“早征非是官人恶”一句,表现出普通百姓的忠诚、善良、任劳任怨和对命运的无可奈何。

  “缲丝织帛犹努力”四句才是正写织作之苦。在“织妇”的行列中,诗人特别推出了专业织锦户。她们专织花样新奇的高级彩锦,贡入京城,以满足统治者奢侈享乐的需要。一般的“缲丝织作”本来已够费力的了,织有花纹的绫罗更是难上加难。正是“缭绫织成费功绩,莫比寻常缯与帛。丝细缲多女手疼,扎扎千声不盈尺。”(白居易《缭绫》)“变缉撩机苦难织”与此意同,谓拨动织机、变动丝缕,在织品上挑出花纹极为不易。这是需要很高工艺水平。由于培养挑纹能手不易,当时竟有巧女因手艺出众为娘家羁留贻误青春者。诗人写道:“东家头白双女儿,为解挑纹嫁不得”,又自注云:“予掾荆(任江陵士曹参军)时,目击贡绫户有终老不嫁之女。”织女为材所累,大误终身,内心的悲切难以言喻。前代乐府即有“老女不嫁,蹋地唤天”之说,那实是生活中一大悲剧。诗人于此着墨不多,却力透纸背。

  最后四句闲中着色,谓织妇面对窗牖,竟倾慕檐前结网的蜘蛛。在织妇看来,这小虫的织网,纯出天性,无催逼之虞,无租税之苦,比织户生活胜过百倍。本来生灵之中,虫贱人贵,今贱者反贵,贵者反贱,足见人不如虫。诗人由抽丝织作而联想到昆虫中的织罗者,显得自然而巧妙。

  《织妇词》全篇仅一百一十字,却由于层次丰富,语言简练,显得义蕴深厚,十分耐读。虽然属于“古题”,却合于白居易对新乐府的要求。即“首句标其目”,开宗明义;“其辞质而径”,见者易谕;“其事核而实”,采者传信;“总而言之,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而作,不为文而作”。郭茂倩《乐府诗集》说:“新乐府者,皆唐世之新歌也。以其辞实乐府,而未尝被于声,故曰新乐府也。”因此,他将“寓意古题,美刺见(现)事”和“即事名篇,无复依傍”这两类乐府,皆归之于“新乐府辞”,并不止限于“新题”。元稹及其他诗人的《织妇词》,与杜甫的《兵车行》等,同类并列,均属新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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