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三月转来的。
你转来那天穿着一件白色短袖,双手局促不安地提着书包,目光腼腆望着大家。当七十多双好奇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你时,你的脸顿时泛红,在略带羞涩声中,你向大家做了自我介绍。
接下来,老师安排你坐在我旁边,于是,我们就成了同桌。
你的学习成绩不错,脾气也很好,外表阳光开朗。可是你的家庭情况一直是个谜。因为,我从未看见你父母接你送你上学,甚至,连开家长会也无人参加。每到放学,你总是独自一人,默默背起书包,随人流涌出校门,最后消失在街角。有好几次,我都想问问你,却又怕触及到你心中的禁忌。
印象中,你很少换衣服,一件白色T恤总是翻来覆去地穿。一次,你的后排同学问你:“你为什么总是穿这件衣服呢?为什么不换换?”你原本清澈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了。你转过身去,低下头,沉默不语。你沉默,我们也都沉默。许久,你甩甩头,硬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没什么,你们继续看书吧。”沉默终于被打破,我们也都松了口气。大家目光又都移回到书本上。只是,我隐隐感到,有一层薄雾轻轻笼罩着你的眸子,有一种凄然与哀伤将你深深浸染,这些,与小小的你是那样的不相称。
后来,我从别人口中得知,你的家境很不好,但具体情况不详。
时光荏苒,我们和睦而平静地度过了一段又一段学习时光,转眼,我们快毕业了。然而,那一件事情,却让我一直感到愧对于你。
你有一个文具袋,几年来从未换过。它确实很旧,原本印着的一副图画,只剩下斑驳的碎块儿,只能勉强看清轮廓,铁拉链早已锈迹斑斑,不见光泽,袋角磨损明显,几根线头时不时从袋里钻出。然而,你却将它拾掇得干干净净。每次下课,你总是将它们一一规整好,拉上拉链,再轻轻放在桌子右上角,这才出去。
一次上体育课,我回来时你不在,蓦然间,一个念头出现在我脑海中,“她平时这样看重文具袋,那要是文具袋突然不见了,她会是怎样的表现呢?”我一边这样想,一边偷偷地把你的文具袋藏在了我的桌子里。你回来了,见到桌子上空无一物,你顿时呆住了。你的脸变得煞白,急得满头大汗,嘴里边念叨,边四处翻箱倒柜寻找。而我却在一旁暗暗偷笑,你一时寻不见,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望着桌面,这时候,我才从桌肚里慢悠悠拿出它,在你眼前晃了晃。你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把夺过它,紧紧揣在怀里。瞬间,你的脸由煞白变得通红。你愤怒地质问我:“你为什么要拿它,为什么?”你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你!你知道它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你哽咽着说,“它是我爸爸给我买的……”随即,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你眼中滚落,你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来,我偶然得知,你父母双亡,现寄居在你卖早点的叔叔家里,而那个破旧的文具袋,是你父亲送给你的最后的一份礼物。
从那以后,你仍像往常一样和我相处,就好像这件事从没有发生。但我知道,我无意间在你心里划上了一道伤口,虽然伤口会愈合,但伤疤不会消失。我很后悔对你开这个玩笑。我万万没想到,对你来说,那个破旧的文具袋竟然还包含着这样的意义。后来,我很多次想对你说声对不起,但每当我想要开口,不知怎的,那句话仿佛突然变得很沉重,很沉重。我终究没有鼓起勇气。
时光飞逝,在一片“时光不老,我们不散,有缘再见”的惜别声中,我们毕业了,从此,我们各奔东西。然而,时间并没有冲淡我心中的自责,不时地,当时你着急而愤怒的神情,你哀伤又凄然的面容又再次浮现在我眼前,那句“对不起”也沉沉压在了我的心头之上,成为了我的一大遗憾。
同桌,如果哪天我们有缘再见,我一定会真诚地对你说:“同桌,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