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
“难得的机会!”他的手指紧紧缠绕着衣袖,终于按着在心里早已摹画过许多遍的路线离开了这个城市,趁着管理系统极罕见的短暂瘫痪,逃离那个先进的囚笼一样的空间。
也许是曾经的人完全无法想象的,这个时代,过往的文明早已成为历史,A君身处的是一个科学高度发达的世界。科学占领了人类生活,数据充斥着人类世界,数据可以代表一切,从身体到性格甚至部分思想全都化为被完整记录的资料存储,不存在人文与情感,有的只有数据的合乎标准。
或悬浮或紧靠的建筑逐渐稀疏起来A君正奔跑着的,是一个个方块建筑间的通路,没有人烟,这里只有冰冷的金属。系统的停滞让这里也陷入死寂,让A君得以在森林的边缘停下,喘息着确认文明暂时的远离。脚步沉重的移动间,远处的林木之间似乎有隐隐不同的光。
“真的存在的!那个——”A君体内疲惫一扫而空,疾步向着那光芒而去。
是有这样的传说的,在某个地方,还有为了守护“人文”而保留着落后生活的与世隔绝的地方,用着简单的通讯,居住只有居住功能的住房,在意品德一类并不严谨的存在。大概有点像最古老最古老的古书上写过的,“桃花源”?
A君想来到这里很久了。
临近,梦中的就在眼前。
现在是播种的季节,如果在A君生存至今的城市,田野上只能见到成排规整的机械,连轰鸣的聒噪都没有,只有细微的摩擦搔着空气。而在这个从未见过的角落,还在使用着A君只能在历史书上看到的生产方式。
田间传来悠悠的歌声。“那些弯着腰劳作的大约便是坚持着‘人’的人了……”A君似乎感到脸上的阳光灿烂了许多,大步奔向那土地。
肩上搭着毛巾的老农抬起头,满眼诧异地注视着激动地狂奔而来的青年。“老人家——!老人家——!”老人的目光落向土地,又转回靠近的青年:“孩子,你是从‘那里’来的?”
是夜。躺在床铺上的A君还沉浸在不可思议的'喜悦中,他从不曾想到,让这个地方的人们接受他竟然是如此的容易。难道,信仰着“人”的人就是如此的简单么?辗转反侧,A君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没了曾生活城市那些虽冰冷却方便的服务,睡意袭来却一次次盘绕,彻夜难眠。晨钟之后,眼下青黑的A君坐在床上,大脑一片空白。该干什么呢,能干什么呢?叩门声响起,昨日的老伯站在门外,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表情:“孩子,既然来了这里,就尝试吧,这里的生活方式。”
……
A君出生以来从未感到过这样完全的疲惫。在科学的压力下,他痛苦的、迫不及待处心积虑地想逃离的是心灵的重压,可是这样全新的肉体上的酸痛却是前所未有的体验。“这样的……是我想要的么?”A君喃喃。
几日过去。
忙碌的村民少见地围坐一室。“孩子,你有答案了,对吗。”老农苦笑着望向A君。
“其实,从‘那里’逃离的人,你并不是第一个。我年轻时也曾有过几个这样到来的人,带着对过度发达科学的厌恶,来到这里想寻求‘人文之美’,却一个个的离去。他们说,他们抱着理想化的想象而来,我们的‘落后’粉碎了他们的假想,这样没有科学的日子他们无法忍受。于是走了,都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如果你还想念那里,回去吧,去过科学发达的生活。”
A君深深盯着老人的皱纹,沉默良久:“多谢老伯。”
归途出奇顺利,让A君不禁怀疑是否自己运气好到系统短短时间内故障两次。快了,他看见了城市。就这么回去了么,那个牢笼?
然而,脚步停滞的一瞬间。
——电流穿过身体的酥麻热流。
机械的电子音报告:“身份号码确认。逃离者A,捕获。”
……啊,真是的,这样的结局不是早应该预料的么?
“我,往返在两个极端之间,想逃离吧,这次,想逃去一个科学和人文兼有相融的世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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