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有些人有些事,在你的记忆中不知不觉地被时间风化了,可有些情景随着时间地推移,愈来愈明朗,愈来愈强烈,以至于让你心潮起伏,寝食难安。我忘不了母亲的手。
记得寒假的一天晚上,百无聊赖的我想玩玩电脑游戏,谁知一开机,便知电脑被陌生的密码锁定。我有些恼羞成怒,只好皱着眉头向母亲走去,母亲正蹲在洗衣盆边洗衣,我嗫嚅着:“电脑密码是什么?”母亲弯腰起身,涨红的脸上满是汗珠,一绺刘海卷曲地粘贴在额头上,只是抬头扫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又蹲下忙着洗衣。
我呆呆地站在一旁,听着哗哗的水声,看着母亲有气无力的样子,盯着母亲的手出神:这双手,蜡黄蜡黄的,仿佛戴着一双黄色的皮手套,怎么洗也洗不白。这双手虽说算不上是瘦骨嶙峋,但长长的指头没有丝毫的肉感,手背上的青筋也是清晰可见了。偶尔触碰到母亲的手,我总感觉有些扎手:她的手掌和指节处起了不少老茧。
跟她闹只会让她发火,于是我搬了张凳子坐在她旁边,等她洗完衣服。她好像我不在她身边,只顾使劲地搓着衣服。随着“唰唰”的洗衣声,她整个人都在晃动。双手青筋暴起,仿佛两只有力的金刚爪。忽然又见她把一件衬衫提起,在灯光下眯着眼睛瞧了瞧,接着把衬衫的一角按进水里,再拿起来用双手来回地搓着。当看到衣领上顽固的污渍时,母亲不得不又加两滴洗衣液,更加用力地一遍又一遍刷洗。
“唉!”母亲显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接下来就是给衣服过水。桶里的水还没满,母亲把盆里的衣服全扔下去,甩甩手,直往手上哈气——大概是水太冻了,母亲的手有点不那么利索。这时,我的懊恼已抛到九霄云外,想到妈妈在家里这么辛苦,真应该做做妈妈的帮手,我的心渐渐地平静下来。
“妈,我来做你的下手吧。”我站起来,跃跃欲试地挽起衣袖。
“不用,不用。”妈妈在围裙上擦了擦水淋淋的手,一把把我推开,我才注意到母亲的手:一双冻得发白的手,看不出有丝毫的血色,左手大拇指与食指的连接处有一条浸泡得发腐的裂口。我心里一阵难过,忙去药箱找芦荟胶。
我翻着药箱,脑海里无法平静:为什么母亲的手布满老茧、青筋,失去了润泽,仿佛永远戴着一双腊黄色的“手套”?是啊,这双手买菜、煮饭、洗碗、洗衣服、拖地扫地、抹台凳抹门窗、缝补衣被,这双手做庄稼、种蔬菜、养鸡鸭、干零工,这双手晴天为我遮阳、雨天为我撑伞,给我温暖和安全。与母亲的操劳比起来,我平日“主动”做的家务真是微不足道,我深深地感到愧疚和不安。
我来到卫生间,母亲正在给衣服过水,她把衣服提起来又浸下去,那双白里透红的手时隐时现。我上前抓住母亲的手,用我的衣袖把水擦干,一圈又一圈地缠上胶布,再次打量着妈妈的手:一双薄薄的纤细的手,已经没有了弹性,似乎除了几条青筋就是一张黄黄的表皮,手背上的皮肤及其松弛,用力一推,就形成波浪似的折痕。我心里非常难过:这双手,满载着生活的艰辛;这双手,深藏着家庭的责任;这双手,流淌着对我的厚爱。
我无法注视母亲那双蜡黄色的、青筋暴露又布满老茧的手,背转身来,泪水已模糊了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