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三年困难时期的一个星期天,我和父亲从郊外往回推煤球。炎热的太阳灼烤着大地,路边的庄稼都低着头,没一死生机。偶尔几个行人,也奔命似地逃着。父亲和我一样,先是汗流满面,后来,好像全身的水都被蒸干了,嗓子也冒烟。
我们用尽全力推着车子。这是一个足有一里半长的坡。我不得不走走停停,让咽下的口气喘上来。现在,我什么都不再希望,只希望能找到水,哪怕一滴,让仿佛达到燃点的嗓子降下一点点温度。然而,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遮盖地方前后不着村店,又无河流。父亲已把我落下很远,因为我第一次走这条路,我必须拼命追赶。 父亲已推上了坡顶,我盼着父亲来接应我,哪怕帮我推一步也好。可父亲坐在路旁,正大口大口地吞着从路旁菜地里弄来的白菜。 “加油,孩子,只有30米了。”他想过来帮我,但我知道,他的身体不允许。
“我,实在推不动了。”我咽下了口水(其实,根本没了口水),全身都在发抖。
“10米哦,还有10米,孩子,你能坚持得住。”他嚼着另一块菜帮。
“不,一步也不行了!”我的双腿在发软,随时都有倒下去的可能,沉重的煤车分明在向下推我。
“你能行!”父亲说,“不能停,危险!”
我有些狠我的父亲。我真想扔下车子不管,但是我不能。我若是稍一松劲,车子肯定会立刻滑下坡去,并把我撞翻(我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只好竭力蹬着发烫的石子路。
父亲仍在大声喊叫着“加油”。
终于,我把车子推上了破顶。我倒在了车旁,一股酸楚,从心底涌上,我委屈地哭了。
“当你遇到了困难很不幸,孩子,要相信,你能行,你一定能坚持住,”他把一块菜帮递到我的嘴边,“假如再有10米……”
“假如再有10米你也不来帮我,我自己也能把它推上破,对吗?”我回敬父亲。
“是的,孩子。”他抚弄着我蓬乱的头。
我不想说话。我尽可能让四肢舒展,放松。我把父亲的话和他递来的菜帮一起咀嚼,吸吮着。渐渐地,我终于明白了父亲的用意。
应该感谢父亲,因为父亲这番话,使我认识到了自己;因为父亲的这番话,激励我挨过了许许多多生活的艰难很命运的波折。在人生的漫漫长路中,我曾几经坎坷,但我相信我能行。我相信,挺住就是一种有力的抗衡,坚持到最后终将会胜利。
我舅妈的孩子已经出世了。如果说有什么活法要教给他,那么,我就把父亲教给我的那句话教给他:孩子,坚持住,你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