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贫穷的村庄里,在村庄的一户人家中,有一面墙。虽还叫做墙,但它早已破败不堪了,墙上布满了青苔,还散发一股潮湿的霉气,像一个苟延残喘的老人。
每当暴风雨来临,这堵墙都在微微地颤抖,仿佛要坍塌下来。但它始终屹立在那儿,直至暴风雨结束。它挺过无数次暴风雨的袭击了。狂风每一次都用尽全力,想把它推倒,想要结束这个战士的生命;暴风雨每一次都憋足了劲,不断冲刷它,不断蚕食它虚弱的身体,但它们都未能如愿以偿。墙始终屹立在那儿,坚守着自己的岗位,替主人家抵御严寒,遮蔽风雨。
主人家也没有想加固它的意思。儿子在外读高中,马上就要考大学了,钱是成把成把地往外甩,使得这并不富裕的家庭更加拮据了,就更没有花钱修墙的心思了。墙也不埋怨,它站立在这里好多好多年了,什么事都经历过,什么苦都吃过,此类小事也你值得它去多想了。它现在唯一在意的就是如何在下一次风雨来时站稳脚跟,挺过这一场灾难。风很苦恼,更多的是屈辱,它凭借自己无穷无尽的力量推倒过无数堵墙,但偏偏栽在这个老家伙的手上,和它对抗有几十年了,却始终没有一个结果。它无时无刻都在策划着下一次的攻击,蓄足自己的力量,给那老家伙致命一击。
墙知道风这么想,风也知道墙是这么想,它们都保持警惕,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它们还在僵持对峙,一直到主人家的儿子找到了工作,赚到了大钱,将父母接到城里居住。
家空了,人走了,一切都开始休眠。墙心中空落落的,没有了主人午睡时的呼噜声,没有了孩子在墙边的嬉戏声,没有了人在晚饭后的闲聊声,只有它自己孤零零的一个,守在那儿,残影相随。风趁着夜幕的掩护,在庭院中咆哮,发出让万物都颤抖的悲鸣——没有人敢去那里了,因为那里是鬼屋,也没有人接近那堵墙了,因为那堵墙沾染了邪气。
“风,你这个魔鬼,你这个无恶不作的大坏蛋!”墙的心中燃起了怒火,于是它更加坚挺,用泥沙来加固自己——它要与风一决生死,为自己而战,为尊严而战,为信念而战!
一个月之后,一个夜晚,是大年夜,严寒逼人。风,如约而至。墙在那儿静静地守候,几十年的账,要在今天一起清算了。风开始咆哮,向墙拼命地撞去,墙死死地抓着地脚,毫不动摇。一次,两次,三次——墙上的青砖开始剧烈摇晃,出现几条细缝,细缝不断扩大——噼噼啪啪,噼噼啪啪——伴随着一阵阵鞭炮声,一两块青砖重重地砸在地上,轰轰轰,轰轰轰——·又是几块砖落下来。轰轰!一声巨响,墙倒了。没有了以前的英容,但它笑了,笑得很甜,安然逝去。
第二天早上,是大年初一,阳光照在墙的尸骸上。墙走得很安详,像完成了什么使命。人们出门去拜年时,看到了这一地断砖碎块,有些惊讶,很快就被新年的喜悦驱赶,匆匆走开了。
这个新年过得暖洋洋的,没有寒冷,没有风。风呢?没有人知道它去了哪里。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它似乎没影儿了。大地一片暖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