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该收获的季节了,田里的稻谷金晃晃的一大片。看着这一片金灿灿的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在这繁忙的季节,可家里的劳动力却少之又少,我是家中唯一的男丁,所以我同母亲各持一把镰刀在自家的田里收割稻子。
为了早点做完这苦差事,我马不停蹄重复那一套省力高效的动作。可那阳却与我作对一般,耀眼得很。没过多久,我便大汗淋漓了。
活忙到傍晚,总算把金灿灿的颗粒,全都拾回家中。饭后,我走回卧室,听见母亲在那喊:“娃儿,快去把作业写了,好睡觉!明儿还得早早的到学校呢!”
在乡下,几乎人人都崇信读书是条出头的路子。因此,没农活做的时候,母亲便会一个劲儿地催我写作业。好像写着写着,我就能写成一个状元一样,光宗耀祖。
她还总是拿父亲来“鞭策”我:
“你爸爸当年呀,差一点就成了大学生了。要不是那场该死的文革,指不定……”每每提到这件事,她的眼睛便会不由自主地望向远方。不久,有朦胧的水雾弥漫。而后,她会转过头来语重心长地教导我。
我关上门,小心翼翼将门系上。
月光如练,白花花的,透过窗子流泻而下,映在桌子上,像撒了一地的碎银。我瞅着满满一叠数理化教材,犯起愁来:如今我已严重出现了偏科,若让她知道我做了些“不务正业”的事,那可如何是好?
一个月前,我从A那里借来了《萌芽》,发现了其中附的作文比赛表。看到它我欣喜极了,比数学考了140还高兴,终于能圆我的文学梦啦。我二话不说跑到了A家向他要了这张表来。A的爸爸是乡里首屈一指的“地主”,啥都不缺。那张报名表夹着我的《晚城渔水》随着邮差飞向了另一个遥远的天堂。
不久后,一串清脆的邮铃带来我日思夜想的消息——它被完美地呈现在面前的复赛通知书里。
我轻轻捧起它,细细抚摸复赛的地点,任遐想将周遭的一切声响抽丝剥茧,离我远去。彼端是静谧的、神圣的文学殿堂。
“叩……叩……”
“快睡觉”恼人的敲门声将我拉回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我沮丧地把通知书放下。
印象中,母亲一直扮演着坏我美梦的罪魁祸首的角色。
自小时候起,我便是个迷书的人。当然,我所拥有的大部分“财产”,都是从A家搜罗来的。母亲从来主张读书、大学论,怎么可能为我买书呢?她塞给我的除了作业还是作业。真正属于我自己的书,是A的淘汰品,我央求了好久才得来的。因此,我格外珍惜这些来之不易的书籍,为它们重新包上外皮。就是看完之后,也要仔仔细细检查几遍,看是否有折损。
母亲狡猾的狠。要是发现我在看书而不是老老实实地写作业,便蹑手蹑脚,走到我身后,猛地一把抓过我手中的书,呵斥我走“星光大道”去。倘若我还不就范,就高高擎起手,扬言要把书扔向窗外去。为了我心爱的书,我只好屈辱在a8淫a8威下,不情愿地翻开题集。
如此单调的戏码在近十年漫长岁月里一次次的上演。
我躺在床上,被沉甸甸的现实从回忆里拉醒。为了决定是否会参加复赛,我已经错过了几个美梦。昨天下定决心前往,今晚又要为为数不多、对我来说却遥不可及的经费烦恼。我绞尽脑汁想出几个攒钱的办法。但,等我攒够了钱,这比赛兴许又过了几届。罢了……或许是白天的劳累过度,我竟沉沉入睡了。
忠实的公鸡把我从梦境里拉出。我睁开眼,阳光纷纷扬扬地穿过细密的叶片,有明亮的斑点洒落。抬头看了看云,——嗯,好个艳阳天。
一大早,A就跑来我家,急匆匆地告诉我:“北上的经费不用愁,包在我身上啦!还有,你妈那边,由我负责!”
“耶——”
又是一个如水的夜晚。我背着行囊,站在通往外界的列车上,心中感慨万千。列车缓缓开动,窗外的稻杆在月色的映射下明晃晃的,是平静而夺目的银白色。
我伸出手,朝它们挥舞着。
另一只手紧紧握着,里面是被浸湿了的通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