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山林放飞的鸟,在外飞倦了,总期待着回到林中;就像山溪送出的鱼,在水里游累了,总期待回到湖里;我一个来自大山的野夫,在外飘泊已快十个年头,每一年总有一种期待,这就是回到山中,回到故乡,回到家里。
尽管这里也有山,但这里的山远没有故乡的山那样多,那样大,那样莽莽苍苍;
尽管这里也有水,但这里的水远没有故乡的水那样多,那样奇,那样空灵秀美;
尽管这里也有朋有友,但这里没有我的父母,没有我的兄弟姐妹,没有我日思夜想的亲人。
在一年只有一次或两次回家的日子里,我最惬意的活动,便是把期待化为一组组回忆的镜头,在期待难耐的时候不断地重放:
故乡的山往往是一座连一座,高耸入云天。故乡的山有魂,因为有魂,所以普照山,能伴漫天云海,沐丛林绿波,而日出日落,与日月同辉;因为有魂,所以环岩山道,古木参天,溪水横流;飞瀑如练,云气飘渺。因为有魂,所以笋子山,原始森林遮天蔽日,珍稀动植物举目可见。因为有魂,才有清代诗人“大岩千仞望迢遥,不独山高水亦高,谁向白云乡里住,半天烟雨助吟毫。”的慨叹。
故乡的水往往是一段连一段,飞动泻山涧。故乡的山有情,因为有情,所以含羞瀑里的水,忽隐忽现,忽断忽流,犹抱琵琶,半遮玉面;因为有情。所以情人瀑里的水,如珠,粒粒可数;似线,像垂丝软帘。旅游仕女可潜入其间,或捧珍珠,装扮自己;或偷观外界,传情递爱。因为有情,所以黑龙潭的水,飞花溅玉,彩虹横卧其间,水波圆圆四扩,如万点金波浪击潭岸,其声崆崆,袭人心魄。因为有情,才有清代梁春华“绝壑飞泉流暗壁,奇峰嶂日逗寒烟,雪消洞口云开处,信是人间别有天”的赞誉。
故乡的人质朴、热情、善良。无论你到哪一处山里人家,你要是口渴,主人总会用瓢舀出山泉水,让你喝个透心凉,若栽有果树,还会摘些山果给你吃。若要住下来,主人也欢迎,还会用山腊肉来招待你。一直住在故乡的父母姐弟,传承着山里人的秉性,父母把我们当成年孩子,姐弟把我们当客人。还记得去年春节回家的情形:父母得知我们要回家过春节,除了电话问询我们一路行踪外,就忙着为我们安排床位,拾掇床铺。父母的床褥放在立柜顶上,父亲因中风而腿有些瘸,站不上高凳,母亲人矮,也无法取,而他们又等不及我弟弟与弟媳下班回来,就想用竹竿把被子挑下来。床褥厚重,站在立柜下,不好使力;用力过猛,拉下来就会砸着头。也不知父母花了多少时间,用了多少办法,最终把床褥挑了下来,连竹竿都挑断了。我们回到了家,父亲一颗焦急的心才算落了地,他与母亲又忙活开来,为我们准备饭菜。
菜均是根据我们一家平时的喜好置办的,有父亲专程上街为孙女购买的北京烤鸭,有为媳妇准备的小豆炖酸菜,还有萝卜干、凉拌猪肚等,这些菜都很可口,但是因为旅途劳顿,所以我们吃得并不多,就着酸菜汤吃了点饭。而父亲看着我们没怎么吃其他菜,问道:“没想到你们这么爱吃酸菜,是不是北京烤鸭味道不好?”我女儿答道:“不是的,只是刚下车,不想吃油腻的东西。”父亲解释道:“这烤鸭本来是不炒的,听老板说,炒了香些,所以就请老板炒了。没想到油又太多了……”我与妻子劝慰道:“其实这些菜味道都挺好的,只是有些晕车,所以吃点酸的舒服些。”父亲听后说道:“明天我同你妈再去给你们买点酸菜……烤鸭以后再也不用油炒了。”一番谈话后,父亲的自责与歉疚才减淡了些。春节期间,听我们说姜油拌莲白好吃,去年做了胆去除手术后而很少做家务的母亲,开始下厨为我们再献厨艺,不仅做了这道拿手的好菜,还做了许多菜给我们品尝,就连她老人家生日,也在厨房里忙个不停。大姐二姐听我们回家过春节,送来了碰柑、膀肉、小米蒸肉、盐菜扣肉,弟弟也换着让我们吃老家的特色菜……
脑海里装着太多太多的故乡的影像,电脑里有许多故乡景象和亲人的照片,每一周都要与父母通一至两次电话,每一年都要回一次或两次家,可是,我总有种期待,仍然有一种期待,这应该是古人所咏的“月是故乡明”的情结,应该是所唱的“叶对根的情意”,应该是所有中国人恋家恋国的情怀吧。
无论我在天之涯,还是地之角;
无论在白天,还是在黑夜;
只要我活着,就总有一种期待——回家,回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