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是极有才华的,至少我原先这样认为……
浓黑而且卷曲的长发拂在眼前,遮掩着倦怠的目光,烟卷歪歪斜斜地耷拉在嘴角,像要落下来似的。身子稍稍向后仰着,藤椅也翘起了前足,他缓缓地抬起腿,将它架于桌面的一大摊书中。拖鞋“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当然不去管,正好让脚趾从压迫中解脱。手向旁边一伸,捉住一支笔,使劲皱起眉头,仰着脸,对着结满蛛网的天花板思索。藤椅也许光滑了些,身子不由慢慢地往下陷,头终于从椅背顶滑至光滑的背中央,身体各部位已经安排到最舒适的位置,整个人蜷缩得如同暖炉边的猫。忽然,他手中的笔微微动弹了一下,似乎写作的灵感已经来临。但只一会儿,他的笔停止颤动,又顺手操起一本画有美女封面的杂志,遮住脸,袅袅的烟从书后冒出。他又吐出烟蒂,操起茶壶,长鲸吸百川似地让一股暖热、芬芳的液体自壶嘴角涌入喉头,顺肠直下,最后终于惬意地闭上眼睛,心满意足地打个哈欠。这时他准备写诗的笔不知不觉地落下地去,杂志也盖到了脸上,一阵不疾不徐的鼾声在室内响起。
可以说,除去钓鱼或摔扑克的时间,自称诗人的叔叔便这样消遣他以为多余的时光。虽然叔叔真正赋诗的时候不多,然而在我印象中,叔叔仍是不折不扣的诗人,因为据叔叔说,古往今来,许多诗人的生活也是如他一般极其颓废而且慵懒的。
在叔叔小屋的窗口,还摆着一个别致的花盆,盆里长满绿油油的青草。叔叔对我说,种青草不是他的本意,他原是种文竹的,后来不知咋的文竹变成了青草。叔叔不想把草除去,因为他有本惠特曼的《草叶集》,何况那也体现了一种诗人的浪漫情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