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忆起母校———————五寨师范的古槐。
忆往昔,分别在即。六月的古槐枝叶扶疏。校园里满是别离的气息。晨练的臃懒,午夜不绝的萧笛,彻夜的呢喃。我不以为然。天下筵席总归离散,逝去的随它逝去,至于陪我三年的古槐,抽时间去看也不是奢望。古槐婆娑,在微风中含笑。淡看行色匆匆,讪笑泪千行。乘车离即,窗外闪过那苍翠的古槐,我的情感在此时爆破,片片碎瓦,尘土飞扬。和古槐的分离不光是空间上的阻隔,更多的是一种角色的改变。我总觉悟太迟,望一眼古槐,一时语塞,任泪如泉涌。一别小十年,时间印证了我的幡然悔悟,我不曾再见到古槐。只是常常忆及古槐,我知道古槐已经在我心底扎根,深深地,我不能忘却古槐,我无法把她从我的记忆中抹去。
和着轻风,追云逐雾,争取每一个新的高度,我俯瞰田野上碧绿的田禾此起彼伏,随河流神游,耳旁是古槐不绝的叮咛,我知道,我无法脱离古槐,升降自在古槐的收放之间;驾着扁舟,搏击浪尖,拓展每一寸新的视野,我眺望大海上滔天的巨浪汹涌澎湃,任拍打心襟,岸边是古槐魁伟的身躯,我知道我不能没有古槐,远近只在古槐的视野之内。古槐十年如一地伛偻在母校大门口,满是闪闪的泪花翘首,她拂去我肩头的风尘,粗糙的手掌拭去我额头的汗水,满是爱怜。古槐一定想知道很多,想询问很多——————
盘根错节、弯腰扭身、木质部已锈蚀中空、仅存苍老树皮的古槐斜卧于混凝土盆中,绝对称得上是一种生命的风景,更不用说附带周围滴水不渗的混凝土。细雨沥淅,暴雨倾盆,雨水横流,不曾驻足;大雪纷飞,雪被堆起,小部分投入盆中,大部分倾倒与远处的花池。寒暑易节。我常担心古槐一睡之后不再醒来。我常沉思,古槐何以繁荫。
五月了,母校春寒依然料峭,春天来得特别迟钝。家乡的杨柳叶子已长全,母校的杨柳才吐芽。松柏在触及温暖后,猛得长了一大截,那翠绿的新枝桠点缀在老树上,浓浓淡淡。古槐依然斜卧在那里,不时抛下几枯枝,颤巍巍的。一阵又一阵春分,一场又一场春雨。古槐才打了个呵欠,悠悠得吐出了嫩芽,一头嫩芽密密麻麻。槐叶不多几天就遮满了地皮。疏漏的阳光,斑斑驳驳。微风中,古槐抖擞抖擞精神,园园的羽状复叶间又悄悄挂了一穗穗的槐花。那槐花由小变大,由嫩绿变浅白,鼓鼓得像一艘艘待命的帆船,满是甜味的花香飘荡着。槐花褪掉,又钻出槐荚,一穗穗的槐荚沉甸甸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古槐依然繁茂。这一点在许多师弟师妹的口中一次又一次得到证实。那古槐真使人惊异。
古槐随唐帝国的建立而落地生根,随唐帝国的繁荣而繁茂。朝代更替,荣荣枯枯,帝国早已不在,而古槐依然挺立在那里。古槐见证了金戈铁马,炮火纷飞,送走了暮鼓晨钟,耐倒了膏药旗,迎来了辉煌的晋绥二中。古槐是忠实的守望者。古槐敞开心扉收纳了多少青涩的学子,送走了多少豪情满怀的青年。多少学子在古槐下舞文弄墨,稚手丹青,多少学子一次次掀起雄壮的校歌。那黝黑健美的肌肤,那窈窕多姿的蛇腰,那如仙境的才艺舞台。古槐给予的太多。以至于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她的脉搏,触摸到她充满生机的绿意,嗅到她馨香的气息,浮现她那谦恭的身姿。
每一个清晨,古槐第张开双臂托起鹅黄的太阳。古槐有足够的耐心,看太阳挪动双脚,夸张地舞动双臂,极尽憨态,低声哼唱渴望呀呀语声。静静等待,直到太阳蹦跳出云海,目送日升中天,光泽万物,羽叶现出古槐灿烂的笑容,阵风送来古槐那爽朗的笑声。每一个夜晚,古槐看灯光点点很久很久,直到人去楼空,灯火熄灭。古槐遥望高远的苍穹,细数装点晋西北天空的璀璨群星。古槐有理由自豪,可古槐没有,依然如一的姿态。那古槐真使人惊异。
古槐高不过两三丈,却擎天捍地;古槐方圆不过十步,却荫蔽四方。古槐使人驻足停留,脱帽肃立,屏息凝神,而后自惭形秽,论荫蔽不及一羽叶,论馨香不及一槐花,论成果不及一槐荚。轻轻拨开群山,远远窥视望眼欲穿的古槐,匆匆离去。漫漫求索黑夜里,古槐是我永远的星杓;茫茫人生大海中,古槐是我永远的罗盘。
母校—————五寨师范的古槐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