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雪飘年又到的散文

2019-07-07[第四单元]写一篇散文

  早晨,-阴-沉的天空漫不经心撒了几片雪花,远处几声炮竹炸裂,熟知的年味就在湿冷的空气中蔓延过来。

  又是腊月二十三,小年。左邻右舍楼上楼下打扫居室、清除积垢的噗通、叮当之一声不绝于耳,也勾起我洒扫的欲|望。扫尘,是习俗,也是一种心绪的释放。小年是一年的结束,奔波操劳一年来难得有此刻的清净,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静心清理一年的积淀:有屋角旮旯的,也有隐藏在心底平日忙忙碌碌中无暇顾及的……

  随着洋节在国人心目中日渐升温,我们的传统节日却越过越没了滋味。“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儿时,年在声声期盼的歌谣里姗姗而来,盼年是强烈的口腹之欲,也是对新衣的朝思暮想,还有一件高兴事让我跑遍半条街挨门挨户观看的就是春联了。

  年少时在老家过年,腊月二十三扫尘是我家全员参与的欢快忙碌日子。不管年景如何,也不管有多么辛苦劳累,一大早,父母必定给我们姐弟分派好任务,才去忙他们的。

  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总是第一个持戈上阵,先把扫帚绑在长长的竹竿上,然后身披旧衣,头戴草帽清扫房屋。在父亲装束停当之前,我们把大包小裹、瓶罐缸坛一律搬运到屋外。当父亲披挂整齐长戟挥舞时,屋顶墙角墙壁的蛛网积尘纷纷落地,杯盘碟碗则在天井的大盆里哗啦欢唱,尽享泡泡一浴。我和姐最拿手的是擦玻璃,两人一内一外,互相指指点点,上下左右仔细擦一拭;抹布一干一湿轮番上场,不久一扇扇门窗玻璃闪亮一新。等到屋子整理利落,院子收拾干净,把红彤彤的春联一贴,年的喜庆红火就盈一满了庭院。

  我家的春联都是父亲写的。那年头,小学毕业的父亲在农村还算得上有点文化的人,过年时前后邻居偶尔有求也写写对联。对于父亲那手一毛一笔字到底是好是坏,我并不懂,一直到上学后父亲在我的家长通知书上的签字,竟引起班主任老师的关注,并好奇地问我:“你父亲什么学校毕业?写得这么好的字”。这时,我才意识到老实憨厚的父亲也有得意之笔让人羡慕。

  其实在我们村写对联最多的该数着福祥叔——一一位民办教师了。福祥叔是李奶奶的次子,记忆中福祥叔总是红红的脸膛,逢人点头一咧嘴,一龇牙,笑了才说话。照母亲的话说,福祥腼腆的像个大姑娘。我们村西部半条街大多贴着福祥叔写的春联。一进腊月二十几儿,李奶奶家的红纸就一摞摞地堆满了炕头、条几,院子里凉绳上搭着长长的框对,木炕长凳矮桌上晾着写好的门心、横批、春条和门叶。大爷爷二一奶奶三姑四叔五哥六嫂你来我往笑语不断,踢破了李奶奶家的门槛儿,福祥叔埋头挥毫往往一写就是半天,水也顾不得喝一口。因此,每年初一拜年时,我在逐一细读家家户户的春联时,看着熟悉的字迹,心里涌动着一份自豪和亲切,因为小学四年级时,福祥叔教过我语文。

  要说最能张罗的还是李奶奶,她老人家乐颠颠一双小脚,小旋风一样屋里院里来回刮,一会儿沏茶倒水,迎来送往,一会儿裁纸添墨,拉风箱转锅台,里里外外没她想不到,点不到,指挥不到的地方。街坊四邻那么多人央求福祥叔写春联,不单单是福祥叔学问高、字好、脾气温和,更与李奶奶的热心好事有直接关系。

  说起李奶奶,也算得上我们村西半截一道独特的风景。李奶奶是场面上的人物,每逢红白喜事,都有她颠颠一双小脚跑动的身影。李奶奶虽然目不识丁,以前却常给舍不得去医院生孩子的人家当接生婆,给娃娃取名也极和当事人的心思。婴儿呱呱坠地,-乳-名也脱口而出。卢婶连生三女,急盼儿子,李奶奶“换儿”、“转儿”、“改儿”,变着花样让卢婶满怀希望继续生;张家想多子多福,李奶奶顺嘴喊着:“跟生”、 “连生” 、“顺生”……

  李奶奶有三个儿子,当然对于儿孙满堂也有迫切的期待。大儿子拉起一只建筑队在城里建家立业,虽然已有两个孙子,但终年看不见摸不着,远水难解近渴;三儿子师专毕业后跟着深爱的女同学一翅膀扎到异乡安家落户了,无论孙子还是孙女,都有其名无其实;李奶奶殷切盼孙的希望只能寄托于福祥叔了。性*格绵一软的福祥叔极孝顺,从小就像女孩儿一样整天帮着李奶奶洗洗刷刷做家务,还会织一手漂亮的一毛一活儿。但偏偏福祥婶的肚子不争气,婚后三年仅生一女。李奶奶虔心敬佛,诚心笃信,感天动地终得一孙,取名三喜儿。那年头村里计划生育抓得正狠,福祥叔得了儿子,却被实施了“三光政策”:福祥叔被学校辞退,丢一了饭碗;交不上罚款,粮食挖光了,粮缸米瓮个个底朝天;橱柜桌椅板凳被拉进了大队部,家徒四壁。尽管如此,李奶奶因得了第三个孙子依然在人前强撑笑脸,一双小脚在大街小巷跑来颠去依旧欢畅。福祥叔满眼空空,细致的红脸膛被落魄煎熬成了霜打的紫茄。无奈之下,福祥叔换上破衣烂衫,扛起大锤,拎着钢钎、炸药,开山采石去了。

  曾经笑微微站在讲台上写写画画的福祥叔,哪经得起采石场里的苦熬?风吹日晒的黑糙脸一天到晚难见笑纹,白石面从头裹到脚,活生生把人变成了白鬼。抡大锤砸钢钎早已耗掉了福祥叔全身的热能,过年时哪有心思再为四邻写对联?所幸,春联乘着改革开放的快车也步入了市场经济,机械化批量生产的春联美奂美轮,热一热闹闹挤满了大大小小的集市商场。尽管人们花几块钱就能买到花样繁多的春联,人们的张贴欲|望却难得调动起来,尤其在城里,贴个福字意思一下而已。

  自从被学校辞退,福祥叔一直与石头打交道。最初抡锤砸钎开山采石,后来推着独轮车运石头,跟着轰隆震天响的碎石机转。他每天抢着给拖拉机装石子,一辆载重2.5吨的拖拉机,一人一铁锨一铁锨地装满要用一个早上,仅挣5一毛一钱。在碎石场干活的都是村里的壮劳力,炎热的夏天他们只穿一件短裤,浑身上下落满了白石面,只有转动的黑眼珠告诉你,那是人!如此辛劳干满一年,福祥叔能挣150元。大约xx年冬,福祥叔病倒了再也没爬起来,没能等到春联贴上门,在一个落雪的夜晚离开了人世,年仅36岁。他与县委书记的好榜样——焦裕禄得了同一种病。不过,焦书记为改变兰考县的贫穷面貌,带病坚持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息,是革命烈士;福祥叔为自己小家的脱贫致富而拼搏奋斗,却英年早逝。福祥婶的痛哭哀嚎让雪夜更加凄凉寒冷,李奶奶搂着四岁的三喜儿老泪横流,哭哑了嗓子。

  李奶奶是坚韧顽强的,颠着一双小脚跑前跑后,管教帮扶着福祥婶竟然也把俩孩子养大了。

  20xx年腊月十八,是三喜儿结婚的大喜日子。婚礼上,当司仪引导新娘子喊奶奶时,86岁的李奶奶因几年前小脑萎一缩精神错乱,早已耳聋眼花,自己还是念念叨叨反复说那一句话:“俺有仨孙子。娘家在黄山头,今年86。”而三喜儿和新娘子的一声“妈”,喊得福祥婶辛酸苦辣齐涌上心头,涕泪涟涟,一对新人紧紧搂着福祥婶十余分钟没松开,在座者无不落泪。幸亏主持人放声高歌一曲《儿行千里母担忧》,总算缓解了一下婚礼上凝重伤感的气氛。

  我越端详越觉得三喜儿像教学时期的福祥叔,不同的是福祥叔的红膛略带羞涩,此时三喜儿满脸幸福沉醉的光润。福祥婶抱着酒店赠送的双胞胎娃娃最终还是擦干了眼泪,李奶奶念念不忘的孙子成家立业,重孙指日可待了。

  旧日的伤感随着积垢被清理出来,我筋疲力尽时,满眼窗明几净,心情爽然,手中这大大的“福”字引起我诸多感慨:红艳艳的行楷字体镶嵌在金晃晃的圆形底子上,合一体的波浪花边衬着圆一润饱满的“福”字端庄华贵,祥云绕边连接“恭喜发财”四个金字组合成菱形外围——尽显年之红火祥瑞。我如此喜爱她富贵吉祥的风度,虔诚地贴在门上——福瑞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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