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半山腰人气很旺盛。十五个人规规矩矩地排成一字形的队列。我排第三位,不用说,轮到打泉水时阳光依然灿烂。
大家一面排队,一面聊天。
一个阿姨亲切地对我说:“我挑水三十年,没走一次夜路,都是在阳光下行走。”
我迷惑不解,赶忙问:“这是为什么呢?”
阿姨一五一十地回答:“跟你提个醒。七月黄蜂八月蛇。现在是八月,黑夜里,山上的毒蛇倾巢出动,碰到路上的行人便伸出头来咬。二0一一年至二0一三年,毒蛇咬伤十六人,咬死五人。”
阿姨源源本本地接着说:“三年内,晚上走这条山路的六十多人摔伤,九人摔死。摔死的人是二十岁至三十五岁的年轻人。”摔死的人和毒蛇咬死的人叫什么名字,住哪里,干什么工作,这一切阿姨了然于心。
我听了阿姨的几席话,吓得目瞪口呆,心惊肉跳。
太阳无情无义,急不可耐地往山顶跑,距离山顶越来越近。
山下还上来一个人,约莫七十岁,戴着一副老花眼镜,拿着两个塑料瓶子,每一个瓶子能容纳二十公斤天然的清泉水。他很自然地站到最后面。凡是挑水的人都明白,先来者先装水,后来者后装水,是一个约定俗成的规则。
老大爷的视力比我差得远,动作不如我灵活。他挑着四十公斤水走夜路一定十分艰难,说不定要丢掉性命。我不能袖手旁观,一定要助一臂之力。假如把他与我的位置对调,那么他就安然无事了。
我诚心诚意地说:“爷爷,我站你的位置,你站我的位置。”
老大爷认真地说:“不行啊,老人家也得践规踏矩呀!”
无论我怎么说,老大爷始终不同意。他钻进树林,排泄体内的残渣余孽去了。趁这个机会,我为老大爷洗干净了瓶子的里里外外,把两个瓶子装满了清莹秀澈的泉水。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老大爷担着两瓶水,披着绚丽的阳光下山了。
我打水时,伸手不见五指,摸索着装好二十公斤泉水,归心似箭,挑上水往回走。走了半公里,突然,一只脚撞着一个树蔸,“嘭”的一声,我摔倒了。扁担和水都摔进了深深的峡谷。我空着双手,连滚带爬,左脚腕崴伤了,右髌骨擦掉了一块皮,一拐一拐,好不容易熬到山脚下,狠尝了一回匮乏阳光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