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原文及翻译(18)

2020-06-22古籍

文公季文子使大史克对

  莒纪公生大子仆,又生季佗。爱季佗而黜仆,且多行无礼于国。仆因国人以弑纪公,以其宝玉来奔,纳诸宣公。公命与之邑,曰:"今日必授"。季文子使司寇出诸竟[1],曰:"今日必达[2]"。公问其故,季文子使大史克对曰:

  "先大夫臧文仲教行父事君之礼,行父奉以周旋,弗敢失队。曰:见有礼于其君者,事之,如孝子之养父母也;见无礼于其君者,诛之,如鹰鹯之逐鸟雀也[3]。先君周公制《周礼》曰:则以观德,德以处事,事以度功,功以食民。作《誓命》曰:毁则为贼,掩贼为藏。窃贿为盗,盗器为奸。主藏之名,赖奸之用,为大凶德,有常无赦。在九刑不忘。行父还观莒仆,莫可则也。孝敬忠信为吉德,盗贼藏奸为凶德。夫莒仆,则其孝敬,则弑君父矣;则其忠信,则窃宝玉矣。其人,则盗贼也;其器,则奸兆也。保而利之,则主藏也。以训则昏,民无则焉。不度于善,而皆在于凶德,是以去之。

  "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苍舒、隤、梼戭、大临、尨降、庭坚、仲容、叔达[4],齐、圣、广、渊、明、允、笃、诚,天下之民谓之八恺[5]。高辛氏有才子八人,伯奋、仲堪、叔献、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狸,忠、肃、共、懿、宣、慈、惠、和,天下之民谓之八元。此十六族也,世济其美,不陨其名。以至于尧,尧不能举。舜臣尧,举八恺,使主后土,以揆百事,莫不时序,地平天成;举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义、母慈、兄友、弟共、子孝,内平外成。

  "昔帝鸿氏有不才子,掩义隐贼,好行凶德,丑类恶物,顽嚣不友,是与比周。天下之民谓之浑敦[6]。少皞氏有不才子,毁信废忠,崇饰恶言,靖谮庸回,服谗蒐慝,以诬盛德,天下之民谓之穷奇[7]。颛顼氏有不才子,不可教训,不知话言:告之则顽,舍之则嚣,傲很明德,以乱天常,天下之民谓之梼杌[8]。此三族也,世济其凶,增其恶名,以至于尧,尧不能去。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侵欲崇侈,不可盈厌,聚敛积实,不知纪极,不分孤寡,不恤穷匮,天下之民以比三凶,谓之饕餮[9]。舜臣尧,宾于四门,流四凶族,浑敦、穷奇、梼杌、饕餮,投诸四裔,以御螭魅。是以尧崩而天下如一,同心戴舜,以为天子,以其举十六相,去四凶也。故《虞书》数舜之功,曰慎徽五典,五典克从,无违教也。曰纳于百揆,百揆时序,无废事也。曰宾于四门,四门穆穆,无凶人也。

  "舜有大功二十而为天子,今行父虽未获一吉人,去一凶矣,于舜之功,二十之一也。庶几免于戾乎[10]"?

  【注释】

  [1]季文子:鲁国当时的执政大臣季孙行父,谥号文。

  [2]达:做到。

  [3]鹰鹯(zhān):鹰、鹯皆为凶猛的鸟,食肉。

  [4]隤(tuí)(kǎi):人名。梼(táo)戭(yǎn):人名。尨(pánɡ)降:人名。

  [5]恺(kǎi):和乐。

  [6]浑敦:不开通的样子。

  [7]穷奇:贫乏而怪异的样子。

  [8]梼杌:凶顽没有可比的样子。

  [9]饕(tāo)餮(tiè):贪财的样子。

  [10]戾:罪恶。

  【译文】

  莒国的纪公生了太子仆,又生了季佗,他喜爱季佗废了仆的太子位,同时又在国内做了很多不守礼法的事。太子仆就利用国人的势力把纪公杀掉了,带着国内的宝物逃奔到鲁国,把这些宝器送给鲁宣公。鲁宣公命令给太子仆一处地方,说:"今天必须授给他"。鲁大夫季文子让司寇把太子仆逐出鲁国,说:"今天必须把他赶出境外"。鲁宣公问季文子为什么这样做。季文子让太史克对鲁宣公说:

  "先头去世的大夫臧文仲教导季文子对待君主的礼法,季文子奉行这些礼法服务于君主面前,不敢有缺失和丢弃。这些礼法是:看到对待君主有礼度的人,就服侍他,好像孝子对父母的赡养;看到对待自己君主不守礼度的人,就诛罚他,要像鹰鹯一类凶猛的鸟追捕小鸟雀一样。我们的祖先周公制定《周礼》时说:礼法的原则是用来衡量观察德行的,德行是用来处理事务的,事务是用来衡量功绩的,功绩是用来供养人民的。他作《誓命》说:毁弃礼法就是贼子,隐藏贼人就是窝赃;偷窃财物就是盗寇,盗窃国家宝器就是窃取君位。担当窝赃的名声,依恃奸贼的器用,都是大的凶恶的德行,都在常刑无赦的范围,用九种刑法的任一种处理都不过分。季文子回顾这些原则用来观察莒国仆的行为,没有一点是可以效法的。孝敬、忠信都是善良美好的德行,盗贼、窝赃都是凶恶的德行。那个仆,如果效法他的孝敬,那么他杀了他的君父;如果效法他的忠信,那么他盗窃了国家的宝玉。看他的人,那就是一个盗贼;看他的器物,那就是窃夺君位的象征。保护他并以他的器物为利,就是窝赃的主人。用他的行为来训导人民就会昏乱,人民就没有准则可以效法。他的行为都不属于善德,而都属于凶德,所以驱逐了他。

  "过去高阳氏有贤良的儿子八人,称为苍舒、隤、梼戭、大临、彧降、庭坚、仲容、叔达,(他们有八种美德:)举措都合礼法的齐、宽博通达的圣、度量宽宏的广、思虑深远的渊、洞见幽微的明、言行相符的允、交游厚道的笃、秉心纯直的诚,天下的人民称他们是八位和乐的人。高辛氏也有贤良的儿子八人,叫伯奋、仲堪、叔献、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狸,(他们也有八种美德:)谨心奉上的忠、临事勤敏的肃、治身唯谨的共、行为精粹的懿、思虑周详的宣、善良友爱的慈、拯救贫乏的惠、与物无争的和,天下人民称他们为八位善良的人。这十六个族系,每一代都继承着美德,不使美名陨落。一直延续到尧统治天下,尧不能推举他们的后代为官。舜做尧的臣子,推举八位和乐之人的后代做官,让他们管理土地,从而管理国家各种事务,使各种事务都能依时完成而有条不紊,达到土地平整上天和顺。舜又推举八位善良的人的后代,让他们传布声教于全国,使全国做到为父者有恩义,为母者有慈爱,为兄者友爱,为弟者恭顺,为子者孝敬,家国内外和睦亲切。

  "过去帝鸿氏有没有贤才的儿子,掩蔽仁义隐藏盗贼,喜好做凶恶的事,与凶恶的东西相比类,顽劣不讲友好,与他们的同类者互相联属,天下人民称他们为不开通的浑敦。少嗥氏也有没有贤才的儿子,他们毁灭信义废弃忠诚,掩饰恶言,安于听谗言,信用邪僻之人,施行谗佞隐藏罪恶,用来诬蔑盛德,天下人民称他们为穷乏而怪异的人。颛顼氏有没有贤才的儿子,不可教育训导,不懂得善言,教训他顽劣不通,舍弃了他,他更顽劣,践踏光明的德行,用来扰乱上天规定的秩序,天下的人民称他们是再不能凶顽的人了。这三个族系,世代继承了凶恶,不断增加他们的恶名。到尧统治天下的时候尧不能把他们去掉。缙云氏有没有贤才的儿子,贪吃饮食,贪占财物,没有满足,聚积搜刮粮食财物,不知有限度,不管孤贫寡弱,不体恤穷乏的人,天下人民把他们与以上三个凶族相比,称他们为无限贪婪之人。舜做尧的臣子,敞开四门以接纳宾客,流放了四家凶族,浑敦、穷奇、梼杌、饕餮,都被投放到四方荒远之地,让他们去抵御山神怪物。所以当尧死后天下人团结如一,同心拥戴舜,让他做天子,因为他推举了十六个辅佐国家的人,去掉了四家凶族。所以《虞书》历数舜的功劳,说:敬重宣扬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的五种道德,使五种道德都得以推行。这是说舜不背弃教化。又说:事情都各有各的管理,都做到有条不紊。是说他没有废弃一切事情。又说:在四门接待宾客贤才,远方的诸侯都恭恭敬敬地来到。是说国内没有凶恶的人。

  "舜建立的大功有二十项才做了天子,现在季文子虽然还没有得到一个善人,但去掉了一个凶人,与舜的功劳相比,只有二十分之一,这总可有望免去罪过了吧"?

  【评析】

  鲁文公十八年(前609),莒国太子仆杀了其父纪公而逃奔到鲁国,鲁宣公让给他一处地方,而鲁国国相季文子则命令把他赶出国境,并让太史向鲁宣公说明驱逐太子仆的原因,是太子仆不孝敬、不忠诚,"莫可则也”。从中可以看到季文子对西周礼法的极力维护。

  宣公宋、郑战于大棘

  二年春,郑公子归生命于楚,伐宋。宋华元、乐吕御之。二月壬子,战于大棘。宋师败绩。囚华元,获乐吕,及甲车四百六十乘,俘二百五十人,馘百[1]。

  狂狡辂郑人[2],郑人入于井,倒戟而出之,获狂狡。君子曰:"失礼违命,宜其为禽也。戎,昭果毅以听之之谓礼。杀敌为果,致果为毅。易之,戮也"。

  将战,华元杀羊食士,其御羊斟不与。及战,曰:"畴昔之羊,子为政;今日之事,我为政"。与入郑师,故败。君子谓:"羊斟,非人也,以其私憾,败国殄民,于是刑孰大焉?《诗》所谓人之无良者,其羊斟之谓乎!残民以逞"。

  宋人以兵车百乘、文马百驷,以赎华元于郑。半入,华元逃归。立于门外,告而入。见羊斟,曰:"子之马然也"?对曰:"非马也,其人也"。既合而来奔。

  宋城,华元为植,巡功。城者讴曰:"睅其目[3],皤其腹[4],弃甲而复。于思于思[5],弃甲复来"。使其骖乘谓之曰:"牛则有皮,犀兕尚多[6],弃甲则那"?役人曰:"从有其皮[7],丹漆若何"?华元曰:"去之!夫其口众我寡"。

  【注释】

  [1]馘(ɡuó):指战争中割取的敌人的左耳。

  [2]辂(yà):迎战。

  [3]睅(kàn):眼球突出。

  [4]皤(pó):腹大的样子。

  [5]于思:胡须多的样子。

  [6]犀兕(sì):犀牛。兕为犀牛的雌者。

  [7]从:同"纵”。

  【译文】

  (鲁宣公)二年春,郑国的公子归生受楚国的命令进攻宋国,宋国的华元、乐吕率军抵抗。二月壬子日,在大棘展开战争。宋军被打败了。俘虏了华元,乐吕战死被收回郑国。郑国还俘虏了宋国的兵车四百六十乘,俘虏兵士二百五十人,打死宋军而割下左耳一百个。

  宋国的狂狡迎战郑国军队,郑军士卒落入田野的井中,狂狡倒过战戟让这些人抓住戟柄上来,郑军俘获了狂狡。君子评论说:"狂狡失掉礼法违背命令,正应当被擒获。兵戎,是要发扬果毅精神并把这种精神存在心内表现在外,才称得上礼法。杀伤敌人为勇敢,把勇敢用来立功就为强毅,反过来,就应遭到刑戮"。

  就要打仗的时候,华元杀了羊给战士吃,为他驾车的羊斟却不分给吃。到打起来的时候,羊斟说:"前日的羊,是你主管;今天的事情,是我主管"。就把华元的戎车驾到郑国军队中,所以失败了。君子说:"羊斟不是人,因为私人的怨恨,败坏国家残害人民,对他该用多大的刑罚呀?《诗经》所说人没有好德行的话,说的不正是羊斟吗?他残害人民以快自己的心意"。

  宋国用兵车百乘、毛色华丽的马四百匹去郑国赎华元,兵车、马匹已经有一半进入郑国,华元逃回来了。他站立在城门外,让人通告了才进去。华元见到了羊斟,问他:"你驾驭的马要跑到郑军那里去吗"?回答说:"不是马要去,是人让去的"。华元从羊斟这里证实他的被俘是羊斟干的,羊斟就害怕了,出逃到鲁国。

  宋国筑城垣,华元为主管,出去巡察工程。筑城的人唱道:"鼓起他的眼睛,挺起他的大肚,丢弃了衣甲又回来了。络腮胡子呀络腮胡子,丢弃了衣甲又回来了"。华元让他的护车武士回答筑城的人说:"牛皮是有的,犀牛的皮子更多,弃甲又怎么样"?筑城的人回答他说:"纵然有犀牛的皮子,油漆弓箭的丹漆又从哪里来呢"?华元说:"离开他们,他们口多我少"。

  【评析】

  鲁宣公二年(前607),郑国接受楚国的命令,进攻宋国。宋国将领狂狡将已掉入井中的郑国军士救出来,使自己被俘;宋国将领内部不团结而导致全军覆没。这次战争,再次说明宋国一些大臣不懂得战争,也缺乏为国牺牲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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