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童年难忘的时光散文(2)

2019-03-27散文

我抓过一条蛇

  “啊!蛇……好大一条!”大表姐惊呼。我在院子里乘凉,摸个棍子冲出去。早有人闻风而动围住一堆黑瓦,七嘴八舌。

  “在里面,肯定在,我看它钻进去了……”大表姐语气坚定。我挤过去,朝瓦砾一顿猛敲,它果然没见过啥世面,沉不住气,嗖地蹿出来。黑影,如一柄飞剑朝门前的池塘埂飘去,我瞬间挪移,神不知鬼不觉把它按住了,连我自己都不知怎么回事。后来表姐说我真凶猛,棍子一顿乱舞,把埂上的野草劈的乱飞。或许它被吓软身子,无力反抗。

  我抓住一条蛇的七寸。它冰凉的身体缠绕在我的胳膊上,一圈一圈,像捕食到老鼠那样,试图通过挤压让对方窒息而亡。夜幕下,那冒着寒光黝黑的表皮让我心里发毛。夺步就跑,我腿脚发颤,在铺满石子的路上差点跌倒。

  那一刻,我鼓足勇气。平身第一次,后来证明也是最后一次如此骁勇地制服一条蛇。那是一九九二年,我十三岁。我把它装入蛇皮袋后,再用细绳子把袋口扎紧,怕它半夜逃跑,我抱来一口破锅,将它罩住。那夜我很晚才睡,上床前还伏在锅上听里面的动静,它在,我就放心。

  当时,我抓住大乌梢蛇时,它扭头向上,待势攻击。林子的话突然闪现在我的脑海,我一阵乱抖,蛇立刻垂了下来。他说了什么呢?他曾说:抓蛇一定要抓颈部下的七寸,抖是制服一条蛇的绝招。林子是村里最淘的孩子,挖地洞、爬房梁、上大树,他都行,只为抓蛇,他可谓是抓蛇高手。林子能根据山林里泥土上的痕迹辨别蛇类及大小,也能判断蛇的活动时间。他还经常给村里的孩子传授抓蛇经验,我那点常识便是旁听到的知识。林子有个小细棍,让人想起《天龙八部》里的打狗棒,他随身携带。放学回家时,林子少走正道,他提着棍子从路边的灌木丛绕一圈,准保手里有货。有时几个女生边走边逗,他们看到林子,就算能箭步如飞,也难逃“厄运”。林子一脸正经凑过去猛地把匿在身边里的手抽出来,女孩子当场哇哇大哭,屡试不爽。

  抓蛇做什么呢,卖个一个叫陈网子的人。他住在另外一个村里,与我们相隔十来里。此时我记不清一条乌梢蛇能卖多少钱,母亲托林子帮忙捎去我抓的蛇,他满口答应。林子骑着他父亲的自行车到我家,车后的蛇皮袋里大大小小装好几条蛇。他风风火火跑出去,回来却说把蛇弄丢了。原来他的蛇皮袋到了寿命,破了小窟窿,到陈网子那里一条不剩,全钻了出去。他眼泪婆娑地说,我们都相信他。林子很小时母亲离家出走,父亲性格粗暴,听说他抓蛇的钱都要交给他父亲买酒喝。

  为抓蛇,外公曾和林子杠上了。那天傍晚,外公在屋后转悠,其实他是想去看看蜗居在他家墙基里的菜花蛇,那可是抓老鼠的能手啊。它窸窣地从洞里滑出来寻找食物,这时林子出现了,他非要将蛇抓走,外公不让。结果起了争执,林子性格倔强,不让他抓,他扔几个石头砸过去,那蛇受了伤不知所措四处钻,结果头钻到石头里,尾巴却漏在外面。外公一直守着它,等它从惊悚中苏醒。它再也没动,死了。外公后来一提到林子,直摇头,说那孩子太倔以后肯定要吃亏。

  林子后来去当兵。而我遇到蛇只安静站在远处观望,或者用棍子将它们赶走,不捕不杀。但父亲曾为我杀了一条蛇。高一后,我的视力不断下降,座位也从中间调到了第一排。父亲取出那条蛇的胆,竟要我生吞,我不愿意,蒸熟了后才吃下。很多年后,我在网上看到生吞蛇胆有多大的风险,心中不免为当时的倔强感到欣慰。这事现在想来,心里一阵涌动。

  有时,我能看到又粗又大的菜花蛇在我家后院晒太阳,或者听见屋梁上的老鼠被蛇逮住不断哀鸣。一条蛇进食很慢,它在原地不走一点一点吞下猎物,前提是它要把猎物越缠越紧直至制服,让它窒息而死。所谓“家蛇”就是那些经常在庭院附近活动,行动缓慢的无毒之蛇,而有些毒蛇,我们唤作“土狗子”、“桑树根”,躲在菜地或者草垛里。有一年早春,母亲被毒蛇咬了,胳膊片刻间肿大起来。我以为她会死掉,骑着自行车朝会配蛇药的姨老爷家奔去。我被一条大河阻隔,扔了车,不脱鞋袜,扑腾到水里。河水冰凉,内心却火急火燎,已经读高二的我在表姨面前哭得稀里哗啦,让她快点去找在山上忙活的姨老爷……

  其实我很怕蛇,自从母亲被蛇咬了后,我更怕。但十三岁那年的夏天,我把一条粗大的乌梢抓在手里飞奔回家,我不知道那股勇气来自哪里。因它值钱,还是我想在众人面前表现勇敢?但我肯定,在围观的人群里,一定有个人跟我一样想把它抓走,只是我行动迅速些罢了。

抱窝鸡的幸福

  抱窝,于一只母鸡,既艰苦又幸福。

  它咯咯叫着,在院子里来回走动,仿佛在寻找繁衍下一代的温馨场地。几日后,它被体内的雌性激素刺激得不能自持,索性钻到平日下蛋的草窠里。母亲发现它要抱窝了,并不急着给她上蛋。它若是一只从未抱过窝的鸡,得通过考查才能录用上岗。

  它能不能安心呆在窝里,是考查的重点。春日里,一只抱窝鸡一天放风的时间不能超过二十来分钟,要是在冬日,就更短。它如果不随便下地奔走,或者听到公鸡鸣叫就按耐不住冲出去,那说明它性格温顺,适合抱窝。当然,一只抱窝鸡能不能照顾好翅膀下的蛋,也是个问题。有些鸡腿脚笨重,上窝下地胡乱踩,鸡蛋就保不住;或者不懂温度对蛋的重要性,把几个蛋晾在翅膀外,一直冻着。这样的鸡,就算落了窝,母亲也会剥夺它们繁衍后代的权力,到死都当不了妈妈。它会挨骂、遭撵、甚至还得坐“水牢”。

  它赖在鸡窝里不走,反而干扰别人下蛋。母亲不会袖手旁观,使唤我或者哥哥帮它“醒抱”,这听起来感觉是终止母性的妊娠一样。在一个破脸盆里装上水,把它放进去,上面用鸡罩子盖着,冷水能让它从抱窝情绪里苏醒过来,直至它不再咯咯鸣叫,认错放弃。过不了几天,它重新回到鸡群里,努力下蛋,专心做一名生产工。

  二十几枚蛋,交给一只母鸡,活路不轻。在一个偏僻角落,母亲为它准备了单人宿舍。闲置一边的火盆,最好不过,里面铺上稻草或者柔软的旧棉絮。抱窝能考验一只母鸡的极限,身体的、或者精神的。二十几天里,它必须能忍受寂寞,不出门、不嬉戏,不为外界风吹草动牵绊。傍晚,它有几分钟分的放风时间,母亲称之为“下抱”。我把它抱出去,轻轻放在地上。它腾地冲出去,跑几个圈,翘着屁股排一大坨粪,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不动了。我跟上去扔一把白米,倒一碗清水。我仿佛是个狱卒,守着它吃完,一是不让别的鸡哄抢它的食物,二是监督它及时回窝。母亲很会忽悠一只抱窝鸡。有时她去检查它的工作,嘴里絮絮叨叨:好好抱儿,抱儿吃白米,一连说好几遍。不过母亲确实给它白米了,看来她很守信用。

  母鸡用身体的温度精心呵护一枚枚鸡蛋,它开始脱毛,腹部露出一片粉红干燥的皮肉,里面裹着清晰可见的鸡肋骨,那是它为哺育下一代付出的肉体代价。对一只抱窝鸡来说,最悲惨的是翅下竟然不是自己的蛋。有一年,外婆拿了好几枚鹅蛋放在我家那只傻瓜母鸡的翅膀下,它乖巧听话、干活一丝不苟,甚得母亲欢心。难道它就发现不了那些蛋有什么一样吗?要是换作人类,早就甩手不干了。它竟然坚持到底,毫无怨言。一只只毛茸茸的小鹅出生后,外婆把它们接回家。母鸡形单影只在院子里转悠,会不会寻思孩子们跑哪里去了?假如,它精心呵护的是一窝蛇蛋,最后还不要了它的命啊?我感觉,这绝对是在摧残一只母鸡的内心和精神。伤害,也就伤害吧,谁叫我们比较聪明,它们比较笨呢。

  谁见过一只母鸡的勇敢呢?平常它们在墙根下遇到黄鼠狼或者蛇,只会扯着嗓子呼叫,逃之夭夭,鸡群呈现一派狼狈相。可抱窝鸡要比平时勇敢十倍甚至百倍。一个春日午后,我在后院读书,听到屋内母鸡扑腾鸣叫。丢了书跑去看,那是怎样的场面啊。它微微下蹲,翅膀朝外张着,脖子伸得直直的,把窝护在身后,眼睛一眨不眨对峙着高它一倍的黑狗。只要狗挪动下,它便扑一下翅膀,发出一声“吼叫”……像是在怒斥:再不走,我不客气了。那狗,没有见过那场面,平时被它追得满场跑的母鸡突然迸发出如此大的威力,怕是出乎它的意料到。那狗心虚,想夺门而逃,母鸡趁机追去朝它尾巴叨一口。狗“乌-哟”一声溜了,而母鸡呢?它屁股朝地坐着,脖子朝天,眼神里透着凶悍与得意,嘴里还挂着一撮狗毛。我替它叫好,真是一只勇敢的鸡。待它回过神来,快速奔到窝里,嘴里发出柔软的咯嗒声,仿佛在抚慰受了惊吓的蛋。

  在母鸡孵蛋的过程中,有道程序一定要做,那就是“照蛋”。母亲关了电灯,捧来煤油灯放在鸡窝边,小心地从鸡的身体下把蛋一个个摸出来照一遍。母鸡唧唧歪歪似乎有点不大愿意,它盯着母亲的手,俨然再说:记得放回原处。蛋为什么要照呢?是为检查蛋里有没有“寡子”,这种蛋是孵不出小鸡的。有些蛋母亲也拿不准,再过几天,她弄一盆温水,一个个轻轻放入水里,这叫“踩水”,“寡”蛋在水里不会动,而有些蛋会振动水面,产生微微的生命之波。我喜欢这样的场景,母亲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起来极其温柔。她嘴里还是那句:“好好抱儿,吃白米……”,我百听不厌。我拿着软毛巾要擦蛋上的水珠,母亲不让,怕我手重捏碎了蛋,偶尔帮她拿一个蛋,谁敢怠慢,仿佛捧着个心肝宝贝似的。

  一天,第一只小鸡破壳而出,它清脆的嗓音不沾一点风俗之气。一枚蛋就是一粒种子,浸润了一只母鸡的心血后,膨胀开来。它凭借鸡妈妈赐予的生命之力,用柔弱的喙突破命运的第一道禁锢。两只、三只、四只,母亲在第一时间把它们挪到一个装着棉絮的小木盆里。它们黑豆般的眼睛灵光闪动,对世界充满惊奇。母亲爱拉着我们一起等带小鸡出生。长大后,我明白我对世界及生活的热爱,也许正是来自昏暗灯光下母亲无心的教化。面对生命,必须用十二分的慎重与呵护,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爱自己。

  没满月不能下地,母亲用大箩筐装着它们,喂食时就捧出来放到一个大木盆里,吃完了再抓回去。这段时光,母鸡养尊处优。依然是白米、清水,有时候米里还拌些菜籽油。但是一群鸡必须学会自己觅食,没人会无休止地给它们提供一日三餐。当母亲批准它们下地自己寻找食物时,竹园里的笋子开始抽身节节拔高,户外的秧苗子绿油油地在水田里迎风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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