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的女子散文

2020-06-23散文

  一、祖母

  如果说她对过去还有怀念,会因为爱一个人而爱上一个地方,一座城,一座村庄。那么直到她老,她都不能明白祖母心里的失落。每天清晨五点钟,祖母就起床独自坐在破晓的木门前,打扫煮洗,夏天的时候,从清晨到日暮,看夕颜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她有充沛的青春活力,她不明白她心里的惘然。多年之后,当她面对那些夕颜花以同样的方式在面前开放的时候,她突然惊醒,明白一切老去来得如此迅猛,就如同年少时候看到祖母悲伤的眼睛。所有在祖母身上发生过的都将在她的身上重演,她要用一生来理解一个人的孤独。

  十三岁的时候,大雨滂沱的夏天。她从学校回去,带着一身水汽,那个时候,她有少女柔软的头发和漆黑明亮的大眼睛。她们坐在八仙桌旁边,透过木窗看外面的大雨,那样的大雨似乎永远不会停止,她曾经幻想那样的倾盆大雨会把她们困在那个小村庄里。祖母永远不会变老,她永远不会长大。她把口袋里的荔枝拿出来给祖母吃,那个时候她也梦想长大后可以给她买很多她没有吃过的东西,但是她知道她的时间不多,她的速度依旧赶不上她的时间。

  她喜欢那样的黑夜,她们睡在老屋里的旧木床上,夜里有持续不断的雨声。世界如此悲伤,还好有祖母睡在她的旁边。她给她唱歌到深夜,听到时钟“嗒嗒嗒”的声音,她就会有一种罪恶感,她知道一切都有期限。

  她一直在写有关于她的记忆,她知道自己不只是怀念她,也怀念那个时候的自己,更怀念那段天真无忧的日子。她长大了,她的生活里,早已经没有像祖母那样把爱给她的人。她知道恩慈难再得,她已经错过了整个童年。整个青春期,像一份放逐。硬邦邦的人群里,再难触摸到那样的柔软厚重。

  现在她已经想不起祖父和祖母的样子,曾经是那样清晰存在过的两张脸。有时候她在怀疑自己经历的是不是一场梦,人生是这样毫无逻辑。她经常梦到祖母,也许是对她的想念从来没有停止过。虽然她离开已经三年,但是在梦里见到她的时候,她就站在那里,是那样真实。而当黎明时候的微光照射进屋子的时候,她就消失了。巨大的白昼占据她的大脑,让她相信那只是梦。她是在拿她自己做一场搏斗,在抵抗无限延长的时间和空间。等记忆慢慢消退,她还能看见什么?

  你不知道在某一刻,命运就把某个人从你身边带走,就像你不知道自己会何时告别这个世界一样。

  每天下午,村庄里的炊烟升起,夕阳照进屋子里。在这座山里,她对故乡的记忆还在,而它早已经不是年少时候的样子,这些记忆得不到可靠的凭证,如果她对一个人说起她的童年,就如同一个弃婴寻找她已经不在人世的双亲一样。

  这个世上有太多记忆没有地方存放,它们只能随身体的老去而消失。所有路过都不会重来,如果一个人太过于怀念他的过去,那他不适合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

  她的观念,她的喜好连同她的面容一起倒退,在滔滔江水翻滚而过的潮流面前,没有什么可以选择,也不会被选择。她是一个被时光和记忆往回拉扯的人,不愿意前进,因为前面的世界依然迅疾而过。只有在隔岸的岛屿上观望,看这些风景划过,她觉察到自己衰老的迹象,在二十岁已经发生。

  那个时候她的面容已经发生变化,不同于十四五岁的天真容颜。这些改变在黑暗中默默发生,如此可怕。每天清晨,醒来看见镜子之中的自己,感到时光消退的痕迹。你看不见它,它默默地啃噬你的轮廓,眼部逐渐松弛,脸上的肌肉逐渐失去平衡。少年时代随我们一起长大的电影明星,你会看到他们嘴角歪曲的弧线,眼角的鱼尾纹,皮肤上的褶皱。人是一批一批地老去的。有时候会想起幼年时候祖母给她讲的故事,有一位男子外出干活,回来后看到山上有人下棋,他看过一盘棋,发现手里的斧头已经腐朽。回去后已经是人世变迁,和他同一代的人们已经去世,他走到了时间的.前面。手里除了一把斧头,一无所有,那就是沧海桑田。所以可以和身边爱我们的人一起死去是多么幸福。

  祖母告诉她下棋的人是仙人,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弹指一挥间。

  她认为自己是一个永远都不可能长大的人,就像她永远都忘不了对祖母的想念。有些情感是固执己见,它们像流经身体各处的血液,像从高山而下的河流奔腾到四面八方。她以为能够忘记,重新生活,可是觉得自己充满恐惧。生活永远不会重新开始,只剩下不断地更新和厌倦。

  幼年时候得到的爱像逝去的风,手里一无所有。长大后也一样,直到她觉得没有什么可以失去。曾经,她贪恋家的温暖,独自跑到学校对面的杂货铺里给祖母打电话。在那个灯光昏暗的小铺子里,一部陈旧的白色电话机,每天都在承受无数陌生人手指的抚摸。店里的老人穿中山装,戴眼镜,每次打完电话他要收我两毛钱。他的店里卖各种零食和玩具,那样的气息,时光再倒退十年,她依然可以识别。想起它,会默默流泪。

  没有什么会是原来的样子。她仍然会时不时地想起祖母,想起她对她说话的样子,想起童年时候居住的土墙房子。那个屋子是她命运的起点,她一生都无法将它忘记。它充满食物、热气的厨房与卧室串联相通,在乡村,这种房子是少见的,它是祖先流传下来的。这里是她的起源,曾经在这里居住的人,祖父、祖母,还有父亲和母亲。这四个与她原始的生命最为相近的人,使她明白一些属于未知而又无力的道理,或者说算不上是这样。他们只是让她经过,她会长大,会离开,就如同她亦是他们的经过,他们要老去死去一样。少女时候先是祖父的离开,成年后是祖母。以后无可预料。她带着他们的味道越走越远,不知道要奔赴命运赐予的某种使命,始终颠沛流离。也没有想过结婚生子,至少在二十五岁之前这是不重要的。有时候她担忧,担忧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属于自己,属于自由,她希望自己有很多钱,首先是希望辛苦了大半辈子的父亲和母亲可以安享晚年。另外是希望自己可以靠这些钱去一些与内心有呼应的地方,她怀疑有些地方是前世去过或者梦里去过的。她一直相信身体里来自未知的暗示,它被不可操纵的庞大生物控制。使这看似在地球上穿梭的人群、风声、海水,还有地震带来的灾难,它们混乱的章法如同春日花朵使人麻醉和春心荡漾。解释是绝对不够清楚的,对于它们的规律,我们仅仅了解了十分之一。

  如果一个人不再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你就会慢慢忘记那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忘记他的模样,想起来的时候,又无比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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