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原本是光滑无痕的，有了灰尘，你抚摩上去，就感觉到有细小沙粒的阻隔。灰尘的非法入侵，将私人住宅变成它们随意驰骋的战场。你的卧室再温馨，也成了灰尘的殖民地，灰尘可以在你的床上下黄颜色的薄雪，可以在你的枕头上落下它们纷扬的羽毛。在你离开之前，擦拭得放亮的床头柜上面，蒙冤似的蒙上一层污垢。灰尘就是微型的洪水猛兽，它们是看不见的集团军，铺天盖地，滚滚而来。所到之处，无不遭殃。
我将窗子关小一点，想把喧嚣挡在窗外，同时，也想把一部分讨厌的灰尘挡在窗外。这个指望不要太大，灰尘是挡不住的。即使将所有的门窗全部封死，灰尘照样会用它们无赖的流氓方式，曲里拐弯地潜入你的屋里。你晾在衣架上的干净衣服，才从水里捞上来甩干，在衣架上散发着淡淡皂香或者是洗衣粉的气味。可没过多久，灰尘就逐香而来，在衣服上留下它们侵占的劣迹。颠覆一个地域，对于这些看不见的小流氓来说太容易了。人类为了驱逐它们，死了无数的脑细胞，想尽了办法，还是不能完全将它们从我们每一寸地盘上赶走。它们侵袭了我们太多的领土，为彻底消灭这些东西，人类花费的代价是很高的。在生产微电子的工厂，为了完全消灭灰尘，让生产人员从头发到脚趾完全不带一粒灰尘，采取十几道工序进行除尘。在一个大拇指盖大小的芯片上，要集成五十亿个晶体管，一粒小小的灰尘，就会覆盖成百上千万个晶体管。所以，这些生产领域是绝对不能让灰尘混进去的。
而我们的普通老百姓，也不喜欢被灰尘覆盖吧。说一个人远道而来，会说他风尘仆仆的样子。意思是说他走了远路，一头一脸的灰尘，不好看了。人脏了，会被人说乌几巴公的样子。乌几巴公的意思就是灰尘满脸，很脏的样子。
其实灰尘就是时间走过的脚印，灰尘是时间派来的使者，它们在器具的表面积得越多，就说明器具上面走过的时间很长了。灰尘就是时间落下的皮屑。
三
我要追求的慢时光是什么呢？有时候我连这个也无法解释清楚。仔细想来，我要的慢，就是不要快，让匆匆行走的时光，把脚步放慢一些，不要浮光掠影，不要一闪而过，而是用从容的闲步，释怀的心境，去看待世界，处理事物。只有慢下来之后，才能听到自然的天籁之音，才能倾听到心灵小溪的潺湲，才能打开内心的视窗，去关注生命本质的东西，而不是被红尘的浮华与市井的喧嚣而淹没它们。
慢下来的节奏，舒缓、松弛、雍容、优雅、宽广、律动、奔放、自由而梦幻，带着诗意的气质，徐徐的，不慌不忙的，一点也不匆遽，也不紧张。慢下来就是真正的放松与有序，而不是一地鸡毛的`杂乱无章，更不是赶集、赶火车飞机那样把神经绷得紧紧的，用生命与时间赛跑。只有慢下来，方可集中精力，静下心来，专注于你感兴趣的事情。
在北京这个熙熙攘攘的大都市里，我怎么也找不到慢下来的时光。触目的是行色匆匆的人们，是呼啸而去的小车大车，是陌生人冷漠的匆匆一瞥，或者与你拨身而过时的大声咳嗽。
我听不到久违的乡音在我耳畔响起，心灵就得不到乡情的抚慰，而他乡的口音，只能让我莫名的心怵与紧张，我想放松不要紧张也不行。
我关紧北边的窗子，将北四环的咆哮挡在窗外。车流声在三层玻璃的遮挡下，确实小了许多，它们像隐隐的模糊的背景音乐，在我耳畔反复奏响。我以为只要将窗子关紧，躲进小屋成一统，就能找寻到我企盼的慢时光了。这种想法其实是太幼稚了。我的这种想法，犹如拔苗助长，适得其反。远离故乡的我，就像一株离土的秧子，只有回到故乡的土地上，才能自由生长。
我把自己关在窗子紧闭的屋子里，想在封闭的空间里，找回在老家时的感觉，步入我憧憬的慢时光里，从容不迫地舒张自己思想的触须，奔放一下紧绷的神经。这样想对头是对头，但心总是静不下来，难以实现。在芍药居北里小区里，身居闹市，北窗前车来车往，南窗下人流过上过下。机器的轰鸣声，对面邻居的说话声，以及楼下大爷老太说话声音，这一切汇成一股强大的噪声洪流，差点淹没了我。我哪里能静得下心来呢？这里的时光无法慢下来，城市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转得太快了，根本停不下来。
清晨起床，进入厨房准备早餐时，抬头看窗外的行人，一个接一个地鱼贯走了过去。男男女女，成对成对，或独自一人匆匆而行。他们是赶着去公司上班的。也有拖着购物车去买菜的，也有一身短打，将手机绑在胳膊上，足蹬球鞋，双手屈在胸前，身子前倾，一路小跑着向东门靠近。他们像是抠着秒表从家里出发，到我家的窗下时间是六点四十分左右。天天如此，像是早就算好才出门的那样。还有的晨练者，两手各拄一根铁棍，走路时拐棍支撑着身子，两个肩膀因此抬上来，像一字肩那样肩膀平平的。据说，练习这种双拐晨跑者，一般都是些积劳成疾，部分脏器耗损，不得不采取晨练的方式，来医治自己的疾病。
这边的人，很注意加衣服。天气稍微凉一些了，就看到他们加衣服了。由原来的短袖衬衣，换成了长袖内衣，再外加一件罩衣。女子的穿着更是与这个季节严重不符，竟然在衬衫外头，套件厚厚的毛衣。起得早的本地人，都是这么穿的。他们穿着简朴随便，很少见到他们穿皮鞋的，一般是一双软底的北京布鞋，或者穿一双胶底鞋在脚上。
从早到晚，只要站在南窗下，这条小区小径上，来来往往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早上上班的人数最多。年轻的男孩女孩们，背一个双肩包，耳朵里塞一对耳机，边走边听歌。他们一个个神情专注，目不斜视，走路的步伐有快有慢，但一般不会很慢，都在赶时间，早点去公司报到。从早上六点钟起，一直到上午八点半到九点钟上左右，这些上班族才总算走得差不多了。但还有姗姗来迟者，阴一个阳一个地从家里走出来，向东门走去。人群中，总会有几个老外男女，手牵手地并排走着。男人长袖长裤女孩短袖短衣，很粗的大腿撩动着走路，如果不看她们的头脸，你光看身子，还以为是她们是衣着暴露的站街女呢。小区的老外很多，有白人也有黑人。他们来中国淘金，做什么职业呢。可能没有淘金，而是来中国留学的学生吧。 下午下班的人群就没有这么密集了。下班的钟点可能不一样吧。从东门进来的年轻人一个接一个地走进来，下班后回家的人们，明显没有早晨起来去上班那样有精力了。大多数人在下班后，走在路上的神情尽显疲态，衣服也没有早上那一阵子那样鲜洁干净了。尤其是晚归的人们的精神状态，远没有早起的时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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