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散文

2020-07-26散文

六娘散文

  我嫁入的夫家,兄弟六个,没有姊妹。

  婆婆年青守寡,千辛万苦把六个儿子养大,又不屈不挠地在同一间土坯房里,一次一次又一次,把六个媳妇娶进门。于是,便有了我们张家六妯娌。先生序五,晚辈们都称我五娘。而我这里想说的却是老张家最小的一个媳妇儿,六娘。

  六娘大学里和老六是同学,毕业后,两个情投意合的人顺风顺水结了婚。他们感情一直很好,过着波澜不惊却恩爱有加的小日子。唯一的儿子在美国留学。

  六娘现在是一间中学的历史教师。

  在我们六妯娌中,前边五位,一色的能说能笑、膀大腰圆的山东大嫂。唯有排行最末、年龄最小的六娘生得苗苗条条、恬淡安静,像个小家碧玉。

  我们五妯娌稀哩哗啦插科打诨闹破天的时候,她总是安静地听着,听着嫂子们你调我笑地说着粗口、开着玩笑,好笑的地方也跟着笑笑,无声地笑笑,静静享受这无间的亲情热闹。

  她是个老师,却开口的时候少,动手的时候多。她很少激烈地反对什么,最不以为然的时候,也只是瘪瘪嘴角,淡然一笑。

  印象中,她总是在做事。

  在厨房择菜,洗菜;给掌勺的大嫂或二嫂或三嫂烧火;在院子的水龙头下洗涮婆婆换下的内衣内裤;给有敛物癖的婆婆清理塞得关不上门的冰箱;屋里屋外、炕上桌下打扫和擦试农家永远也擦不完擦不净的灰尘。

  我对六娘最初的印象也是因为一件小事,一件她或许早已忘却、而我却铭记在心的一件小事。一床她为我缝补的紫色碎花褥子。

  我与龙先生结婚的时候,两人都穷得厉害。除了一台装门面的青岛电视机,其它再无长物。一张婚床还是龙先生所在的建筑公司援助的。床板是工地拣的下角料,粗糙不堪,高低不平,需要填充得很厚实,才能维持床面的稳定和平整。

  可我们没有闲钱买褥子。

  新婚的家寒酸成这个样子,让上门的亲朋好友唏嘘不已。我们却不觉得,意气风发的年纪,有的是“一张白纸,正好写字作画”的雄心壮志。还有,人没有富过,也就不觉得自已有多穷。

  我回娘家要了一床旧被子,铺在床下充当褥子。那床旧被子,还是我小时候盖过的旧物,紫盈盈的被面褪得发了白,中间的薄弱地带裂开了一条很长的口子。我决定把它拆洗了,弄暄腾了,缝结实了,让它继续服役到我们有钱买上新褥子。

  可是,我却是个眼高手低、能破不能立的粗人,旧被子被我踌蹰满志地拆了,新褥子却没本事缝起来。也不能铺着光床板睡觉啊,便糊弄着把老棉絮铺上了。

  铺着棉絮的床面疙瘩噜苏,难受又难看,我一直想带回娘家让母亲帮我缝起来。可就在这时,娘家却出了一件塌天大事:正月初二,姐夫骑车去单位值班,出了车祸,死了。留下姐姐和两个女儿,一个七岁,一个还在襁褓中。

  这是命运继父亲去世之后,对我们这个风雨飘摇的家的又一次打击,我比十年前父亲突然离世时还要懵懂和不解,不明白命运为什么总是带走我们家最有力量的人,留下最懦弱无助的孤儿寡母。可是,命运和生存是不需要你懂得和了解的,它只需要你面对和承担。

  姐夫留下的生前身后事需要处理,悲凄忧惧的一家人一齐看向我。我没有选择。给六个月的儿子断了奶,扔给婆婆,我咬牙上路。

  哪还有暇管褥子的事?

  那天,我出差回来,进屋就觉得屋里整洁亮堂了许多,床铺尤其平整干净。我掀起床单,底下铺的已不是烂棉絮,而是那床被我踌蹰满志地拆洗了、却再也没有缝起来、现在却缝得板板正正的紫色碎花被子,中间的口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方针脚细密的碎花补丁。

  婆婆怀抱小儿走过来,说,老六媳妇星期天来了,见你床上铺着个烂棉花套子,就扯下来晒了,缝了,忙了一天,饭也没顾上吃一口就回了。

  从正月姐夫出事,我就板结着一张脸东奔西跑,没有哭过,也没有笑过,脸皮如铁皮一样冷硬。可是,看见那床缝补得妥妥贴贴、铺得板板正正的紫花褥子时,我的泪却来了,热热地自心头往上涌。我不想在婆婆面前哭,赶紧出屋,去屋后的荒草丛中哭了个唏哩哗啦。

  其实,那时候我和玉芹还不能算认识,我结婚一年,她则刚娶进门。我们之间,话还没说过一句,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叫不全呢。而且,第一次上门,怎么好去管人家的“床第”之事?

  可是,六娘却是一个心无杂质、情无褶皱的人,她没想这事该不该做,做了妥不妥,她只觉得嫂子不易,碰到难事儿,连褥子都顾不上缝,而她可以帮嫂子做。她就去做了。

  善良,其实就这么简单。

  事实也是如此,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六娘做人的原则就这么简单:做有益于人的事。

  那一次,我哭了个通透,身心清空般轻松。倚靠在被四月阳光晒暖的山墙上回想着这个妯娌的样子,却怎么也没想起来。可我却从此认定,这个简简单单、心无枝蔓的六娘,是一个可以摸着心相处一辈子的女人。

  我手笨,又忙,不会织毛活儿。儿子从小到大的毛衣毛裤就成了六娘的事儿。

  每当天凉秋风起的时候,六娘就把织得漂漂亮亮的小毛衣、小毛裤、小毛背心,有时还有小帽子、小袜子和小手套什么的都置备好了,送了过来。

  什么时候拿去拆的,洗的,加了多少线,或是没法拆洗了,直接买的新毛线,我一概不知。我不问,也不说。问了,也不过是淡淡地一句:顺带着买了,反正熙康也得织。

  熙康是她的儿子。

  婆婆皮肤过敏,接触了化纤类衣物,更是痒不能禁。六娘就在婆婆的床头放了挠挠痒,药包里常年备着肤轻松、皮炎平之类的止痒药。所用的床单被套、衬衣衬裤、背心裤头都是六娘买棉布找专人做的。二十年如一日。

  节俭惯了的婆婆不舍得花钱买卫生纸,还沿用着粗糙不卫生的草纸。说了不听,有钱不改,六娘便直接买了“清风”带回家,分放在桌上、床头、厕所里。

  我们居住的小区的物业,基本是只收钱不做事。楼道一年半载也不见人来打扫。踩着纸屑、踏着灰尘上下的楼里居民,埋怨不断,牢骚满腹,义愤声讨不绝,但就是没有人拿起扫帚、提着拖把去清扫一下。大家牢骚着、埋怨着、义愤声讨着,但依然坦然地踏着灰尘来、踩着纸屑去。

  只有六娘,每到周六休息,在收拾好自家卫生之后,就提着水桶、拖把、抹布和去污粉,从自家门口,一级级,一阶阶,拖到一楼,再擦到七楼。直擦得楼道一片光明。

  从2005年搬进楼里,八年来都是如此。一个人做件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这是伟人说的。而我想说,一个人做十件上光荣榜的事并不难,难的'是把一件上光荣榜的事默默无闻地做一辈子。

  最令人肃然起敬的,是小小默默的六娘,却有着大男人一般能包能容的心胸与气度。

  张家的兄弟六个,个个都是重情重义的好男人。哥吃不上饭,弟就睡不着觉;弟有了难处,哥两肋插刀从不含糊。但他们个个又都是坏脾气暴性子,喝了酒,三言两语就能打起来。吵架动手都是家常便饭。我气不过,常常激烈地声讨他们,六娘听了,只是淡然一笑,从不说什么。

  大哥在东北下岗后,一家三口回到老家,没工作没收入,只靠着大哥那点微薄的退休金过日子。老六弄个了小公司,经营情况也不是很好。但为了哥哥,硬着头皮给他弄了一小片店,让老大看着,小有收益。可是,大哥境遇不好,心情也坏,常常以酒浇愁,人一喝醉,店不店的也不管了。弟就很生气,骂哥是赖狗扶不上墙。一向骄傲的大哥如何受得了这个?撂下一句:大爷还不伺候了,摔盘子回家了。弟弟更来气,你是谁大爷?你连饭都吃不上还充什么大爷,饿死你活该!

  哥俩就各自尥蹶子回了家。若是心胸狭窄的小家子女人,肯定要比自家男人跳得更高,骂得更狠,火上浇油,不把战火漫延成燎原之势,让兄弟间恩断义绝,便不算是个“贤内助”。可人家六娘静静听完丈夫一番骂骂咧咧的“狠话”,嘴角浮一个不以为然地笑,说:再怎么着,他也是你大哥呀。

  过后,悄没声地领着熙康去了黄岛大哥的家。

  说的什么我不清楚,其实也不用说什么,大哥大嫂也是明理的人,人家弟媳妇顶着七月天的大太阳跑了来,你这气还好意思生下去吗!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身边有这样一个遇事能忍、有利能让、不计较、能担当的好女人做镜子,二十年如一日地比着你、照着你、潜移默化着你,你还能不谦和、不大度、不包容、不识大体顾大局吗?所以,这么多年了,我们妯娌六个,一大群性情各异的女人,却你爱我护、我谦你让、情同姐妹般地相处着。

  总觉得六娘是一块布,纯棉的。没有锦缎那般光鲜,也不像丝纤那么耀眼,贴身穿着,却有着说不出的舒适和暖和。

  六娘不是个跌宕起伏有故事的人,六娘的事儿写出来也没什么好看的。可是,如果你有幸和这样一个绵布女人做同事,做邻居,做婆媳,做妯娌,做夫妻,和她同在一间屋檐下相处过日子,那绝对是一种福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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