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她百般的好,婚后一年,生下了大女儿。再怀孕就是流产,怎么都坐不住胎。他妻子很难过,为着是没有给他留下一个带把儿的延续香火。
终于在女儿十三岁时,生下了儿子。怕再出什么意外,取名狗娃。他说,在他们家乡,如果给孩子取个贱名好养活,命也会硬一些。可是却不想,孩子还是这样了。老李轻轻叹了一口气,马上又笑起来,接着又和我唠叨着。
在生狗娃的那年,他父母走了,家里就剩下他们夫妻带着两个孩子。穷山沟里,能穿暖都很困难。看着冬天满脸生着冻疮的妻子,老李的心宛若刀割。他带着家里仅有的五斤腊肉拜在县城一位鞋匠师傅的门下,学下了修鞋的手艺。他为了让妻儿过上好日子,只身来到新疆。
狗娃两岁时,突然没日没夜地发起了高烧,治愈后便成了呆傻,医生说烧坏了脑细胞……
老李仍然微笑着,笑得很恬淡,我却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哽咽。我拍了拍他的肩,却不知说什么。目光落在狗娃身上。他兀自摆弄着糖纸,那双灵巧的手,却将一张糖纸折成了一个穿着花苞裙翩然起舞的女子,并送到我面前:“姐姐……姐姐……”嘴角上的口水还是拉出长长的丝,流着,也流在糖纸上。我赶紧拉开手包,抽出一张纸为他擦拭着。
狗娃,还是对我笑,我又拿出湿纸巾为他擦了擦脸。本就清秀的少年,更是俊朗了许多。我轻轻拂动着他的头笑笑地逗着他:“嗨!小帅哥,你好帅啊!”
狗娃好像听懂了我在夸奖他,竟然有了些些的脸红,硬将那个翩然起舞的糖纸女子往我手里塞,嘴里依然不停地喊着我:“姐姐……姐姐……”口水连着噙在嘴里的糖水又顺着嘴角滑下,我又给少年擦拭着。
老李不好意思地说:“脏,你别……”
我微微笑着,不说话,将狗娃送给我的糖纸捧在手心,对狗娃说:“送姐姐的吗?”
狗娃用力点头,“嘿嘿”笑着,起身去了里屋,不知他又去摆弄什么。我有些担心,随着他的身影张望着,又收回目光望向老李。老李似是看出了我心中的疑问,说:“不碍事,这孩子虽然傻,却还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我的心稍稍安了一些。
老李接着说,他妻子因为狗娃而抑郁成疾,心里悔恨自己没照顾好狗娃,去年也因患了宫颈癌离开了人世。
我沉默无语。老李也沉默着。只有老李修鞋的小锤“嘭嘭”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门外进来一位近三十岁的女子,个头有一米六的样子。手里抱着个大西瓜。稍一瞥,却和少年长得很相像,我起身微笑。
老李拖着浓重的四川话说:“这是我的女儿小兰,今年二十九岁了,还没说上婆家。在老家四川,男方一听她有个傻弟弟,还有个矮子,像残疾人的爸爸,都吓得跑走了。”说完,竟然笑起来。
小兰突然脸红起来:“爸,你见人就说,就是想把我早点嫁出去。”
老李依然“嘿嘿”地笑着说,“你说对喽,就是想把你早早嫁出去,你早早嫁了,我就了了一块心病了。”
小兰不好意思地白了父亲一眼,脸红着。
我微笑着看小兰,小兰长得很漂亮。双眼皮,白皙的脸,有着川妹子的水灵;一头浓密的黑发,在身后结了个麻花辫;一件碎花雪纺短袖,一条半旧的牛仔裤,一双像是自己手工制作的黑色凉鞋,透着得体与朴素;笑,露出了珠贝般的齿,模样煞是好看。
我注意到她的手。她的手却比她的年龄显得粗糙。纹路、指甲都凝着淡淡的黑垢。我知道,这是因为长期摆弄旧鞋的缘故。我不竟轻轻叹了口气。
小兰接过了父亲手里的活,低着头为我修着鞋,用四川话说:“我哪个都不嫁,要嫁,也要带弟弟,还有你一起嫁。如果没得这样的人要我,我就一辈子守着弟弟,守着你,以后,你莫要再说让我嫁人的话。”
我听了忽然就有了想流泪的冲动。
狗娃却从里屋出来了,捧着一个盘子,里面有他切好的西瓜,每一块都很整齐。依然笑着,送到我面前:“姐姐……姐姐……”嘴里依然有口水流出。
老李也用四川话说着:“姐姐才不吃,看你脏得。”
狗娃突然愣愣地望向我,仿若突然受了什么委屈的样子,有些想哭。
我赶紧拿起了一块,笑着说:“姐姐吃,姐姐吃。”狗娃看我咬了一口,竟然笑了起来。
小兰依然不抬头,只是有泪打落在敲鞋的小锤上。
我拍拍小兰说:“小兰,每个女人,上天都会为她安排一个男人当天使,用一生来守护她,你也不例外,只是你的天使还没有出现。不过,小兰,我相信,你的天使,就在不远处等你,也终将会出现。”
小兰,微笑。轻轻地“嗯”着。
我的鞋修好了,付了钱,起身走出门时,狗娃送我出门,我轻轻拂动着他的肩,对他说:“过几天姐姐接你到姐姐家里玩好吗?”
狗娃这次真的听懂了,他郑重地点头,想了想,又用了些力,认真地又一次点头。我走了几步,转身看他,他却还在对我不停挥手。
我微笑,挥手。眼中却真的有泪了。
轻叹!时光深处,总有动人的情感,经过岁月的洗礼,沉淀在心中,那是一种静与美,召唤着心灵深处的真淳,涤荡着灵魂!
我提着修好的鞋,迎着天边的夕阳往家走。
看天空,依然是透着红晕的静。那是在人间真情下,敲击出的真、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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