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的散文(2)

2020-08-30散文

  这大概是我与名角最亲近的接触了。后来,虽然也见过一些更有名的名角,握过手,说过话,但似乎很遥远,和面对一尊大理石美女塑像没有什么区别,感觉虽美,却冰凉。

  不久后,莲子姐神奇地相亲、订婚,结婚了,嫁到了六十里外的古城,原本说好调往市文工团的,不知怎么变了卦,作了公司的一名普通职员,一切从头学起。从此,告别了舞台生涯,过起相夫教子的生活,几乎与戏剧绝缘了,没有再哼过半句台词

  许多人为她婉惜,断送了很有前途的演艺生涯,离名角愈来愈远。连我都有些感伤,不然,机遇的门大开后,以她的功底和聪颖,她会更有名的,会成为名附其实的名角。

  几十年后,和莲子姐再次相遇,是在小辈们的婚礼上,她虽也有些发福,但依旧是那么漂亮、靓丽,身上还蕴藏著名角的气韵。当说起我儿时看戏的故事,以及村人心目中的名角,她笑开了花,菊花一样,茫然地,似乎一切都忘记了,露出依旧洁白齐整的贝齿,淡淡地反问:“有吗?”

  【丑角】

  在我们乡下,戏里扮丑角的,叫耍丑的。

  一部戏,少不了生旦净末,更少不了丑角。倘若缺少一个丑角,扮相滑稽,插科打诨,便暗然失色,失却了喜剧的色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乡下人更喜欢猴子一样,跳来蹦去,爱做鬼脸的耍丑的。丑耍的好,就成了另一种美,整部戏就演活了。不止唱戏,就是正月十五的社火,高跷旱船,霸王鞭秧歌,耍故事时,若缺了叨毛戏狗的耍丑人,便红火不起来,少了爽朗会意的笑声。娶媳妇办喜事,太一本正经,在乡下,就要拉出公公婆婆,摁着硬给妆饰成丑角的模样,被动地扮演着丑角,引来阵阵憋不住的笑声,气氛便柔和起来。

  自然,戏里戏外是两回事,生活中,就没有人愿意扮演丑角了,出丑是无奈的事,能掩饰的,尽量掩饰,一副正人君子,那怕是道貌岸然的样子。

  倘若不幸成了生活中的小丑,在乡村,就成了臭狗屎,或没人愿抓的狼粪了。

  我爷爷曾经就是乡戏中的丑角,很有名,人称耍丑的王二,十里八乡没有不知道的。戏班班主,村里财主家的二少爷,同样姓王行二,也爱唱几句,却被尊称为王二先生了。不过,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不要说我,就是我爹,也还是个小孩子,刚刚记事。几年后,有了我姑姑、叔叔,爷爷似乎忽啦一下长大了,收了玩性,不再耍丑,本本分分,过起庄稼人的日子。

  说这话,多多少少似乎有些大不敬,与我爷爷的本性也有所出入。爷爷,本来就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庄稼人,没有太多的幻想,更不要说唱戏那样的花花肠肠。入那一行,纯粹是一个偶然。天赋也许是有的,多少年后,我在联校文艺汇演中表现不凡,人们就说,有我爷爷的遗传。爷爷自小爱听书看戏,这倒不假,每年场户完了,庆丰收唱大戏,请了怀仁耍孩戏班,爷爷场场不误,早早占个前台,一边啃着冷糕饼,一边看得津津有味。时间一长,戏词滚瓜烂熟,没事没人时,自己哼几句,感觉良好,觉得有板有眼。但一忙起农活,早将戏文丢到脑后了。况且,在人前,说句大话都脸红,更不要说唱几段了。从小,便是地道的庄稼人,憨厚,老实,虽不乏聪明才智,也全掩隐在土布大棉袄、大裆裤、毛扒鞋的笨拙里了。

  那的确是一个偶然。唱戏,包括扮丑角。那年,油料丰收,我家西沟沿巴掌大的一块刀把地,整整割了十二捆油菜籽,码在南房顶上凉嗮,等秋后干透到东油坊换麻油。谁知被耍输不成器的邻里李三盯上,专吃窝边草,摸黑偷走了。幸亏留下痕迹,按印追寻见油料,又请大户王二先生主持公道,抵赖不得,最后总算折价赔偿。为答谢有关人员,有帮闲衬饭的,爷爷杀了一只山羊、两只母鸡,买了其它酒菜,摆了两桌,吃光了所赔银元,贴了自家的鸡羊,油料还是失去了。一气之下,吐了血,痰迷心窍,精神有些失常,整天坐在南房顶上唱戏文。我祖爷心疼,又卖了一头毛驴,备了重礼,将我爷爷送进王二先生刚刚成立的戏班,散心去了。教戏的师傅,看我爷爷瘦小,演不了生旦,就让学了耍丑的,不想,后来一炮走红,成了班里最火的角儿,有些喧宾夺主的丑角,最火的时候,还到怀仁、阳原、张家口演出。这可苦了我奶奶,里里外外地操持,多少年后,稍有委屈就向我爷爷抱怨,一个小媳妇家家,喂驴放羊,尽干男人的营生,我容易吗?一向刚骨的奶奶,也止不住抹眼泪了。

  到我记事时,爷爷离开戏班已近三十多年了,从来没见他唱过半句,更不要说耍丑了。家里有一新一旧两只板,一把二胡,一套锣镲,一直放在闲房悠杆上,是爷爷当年使用过,后来离开戏班带回的股份。听我妈说,几年前,你爷爷还随村里的鼓匠班出场,在红白喜事上捧个场,后来孙子们稍大,就收山了,喊过几回,不去,再没人喊了。家中的板,也只是哄小孙子时,敲几声,逗孩子玩。但常听老人们说,清哥耍丑,那个丑啊,才逗人乐呢。尤其是村里唱大戏时,丑角一出场,老人们就摇头,说和当年的清哥比,连三成都不够。在我的眼里,平日一本正经,连句玩笑话都很少说的爷爷,如何能和耍丑连在一起呢?就是唱戏,也该扮生旦。况且,就连唱戏,在我也已是一个传说。我实在想象不出,本分的爷爷会和唱戏连在一起,而且还是丑角。我真的想象不出其中的细节。尽管每年正月十五闹元宵时,都要请我爷爷做顾问,也只是拿截树枝,画条曲线,纠正一下高跷小车蹬队非舞蹈的动作,最多打个拍子,帮他们和鼓点更和谐一些。

  问我爹,爷爷如何扮丑角,我爹只是笑,要么就说不记得了。我妈倒是说过,你爷爷扮七人嫌,挥舞着又臭又长的裹脚布,鼻涕快掉脚梁面了,全是乡下人的把戏。村里老人,只是随口夸夸,单说不练,无论如何,爷爷耍丑也只是一个概念,无法生动起来。爷爷有一个师弟,从我记事起,每年都提着一两包槽子糕来看他,说说笑笑,眯缝着眼而去,虽有些丑样,但从未见过他演的丑角,扮相到底如何,不得而知,况且日久年深,到现在,我只记得那槽子糕的酥软香甜了。  对于耍丑的过往,爷爷从未提起,好像压根儿没有那回事。爷爷是村里有名的庄稼把式,到我记事时,已成专家顾问一类了。每年春种前,被村干部请去,沿着村外的田地走一圈,指指点点,依茬口年份指导播种情况。秋天开镰前,又被请去,转一圈,预估总产量,到入库后,所估十成差不了半成。即便下地劳动,也是领人打打谷腰子,检查一下茬口的高低。就这,几乎每年是村里的五好社员,还评为县劳模,他没有去参会,让村支书捎回奖状奖品。几十年里,任时世变迁,爷爷始终是村里公认的三个半好人之一,有名的公道人。

  也许,年轻时,在戏里,爷爷的确扮过丑角,但随着岁月的流逝,早已成为遥远的记忆,存储于昨天了。

  生命弥留之际,爷爷伸出瘦弱的手,颤巍巍地指点着,已不会说话了。我们,包括我爹我叔,没有一个人理解其中的含义,拿过糖水碗,拿过裤子,我爷爷吃力地摇头,喘着粗气。我奶奶出去一会儿,从闲房抱回破板,拿衣袖拂去灰尘,放在爷爷手边。我爷爷摸索住板,停了下,抬起指头轻轻敲着,发出沉闷、微弱的乐音,笑意从他合不住的嘴角浮起,瞬间,他似乎回到远逝的过往,沉浸在曾经的美好中,又成了戏中的丑角。最后,闭上眼,永远,但那笑意,一直留存着。

  倾刻,我明白,在多少年的生活中,我爷爷做着好人,村里人公认的正人君子,并不轻松,他一直没有忘记曾经扮演过的丑角,是个耍丑人,且喜欢着,开心着。也许,那才是我爷爷的本真,一个很美的丑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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