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抒情散文
一、
大姑逝世多年了,想起她的模样依然倍感亲切:白皙的脸庞,明亮的大眼睛,浓浓的眉毛,黑发后面盘着拳头大的小发籫,头上爱围个头巾,一身朴素的农家人打扮,说话快人快语,带着朗朗的笑声……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岁月中大姑的一幕幕关爱出现在我的梦里,那一刻,大姑是我魂牵梦萦的思念。
在爷爷庞大的家庭中,爹爹排行老二,和大姑,大爷三人是爷爷的亲生孩子。后奶奶来后,又生下三个姑姑和两个叔叔,在爹爹亲姊妹三人中,大姑是家中的老大,有一定的威望;大爷家大娘为人圆滑,能说会道,很讨奶奶喜欢,又住在别处,避免了和大家庭的纷争;爹爹脾气暴躁,娘性格木讷,不讨家人喜欢,家里一大帮孩子,一贫如洗。因此,亲人之间没有那种血脉相通的亲近感。
唯有大姑,才是我们的贴心人。大姑家在城市的郊区,每次来奶奶家,都是迈着一双大脚,风风火火地走上几里地的路程,风尘扑扑地来到奶奶家中,问候了爷爷奶奶,再来到我们家中,被冷落的家中,便有了大姑的郎朗笑声。一家人心有灵犀的感觉,在绽放出来的笑声中,总是有说不完的知心话,让我觉得好温馨。她那充满厚爱的声音像泉水一样,一点一滴流进了我的心田。
大姑是个朴素的农村妇女,为人很随和,在我们家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像娘一样让我感到很亲切。那年冬天,大姑来了,我穿着单薄的棉衣从外面冷缩着脖子走进家门。大姑见了,慈爱地用手摸着我的棉袄,埋怨娘道:“她二嫂,不是我说你,这么冷的天,给孩子穿这么薄的棉衣,把孩子冻坏了,你可给她看病吧!”
娘叹了口气,说道:“哪里有新棉花给她添加?只是旧袄拆洗了一下重新做的。”大姑听了,眼睛红了,默不作声地记在心中。等她再次来家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裹,里面是雪白的新棉花。看到大姑手中的新棉花,我眼前一亮,我知道,我的这个冬天不会再挨冻了。
我穿上娘重新给我做的新棉袄,身上暖融融的。那个冬天,我对大姑心中充满感激,我没有理由不快乐。
每到冬季,大姑都让哥哥到她家里拉些白菜回来。那年,我和哥哥到大姑家拉菜。哥哥充满活力地推着一个小推车,幼小的我在上面坐着,一路上走街逛景,看尽风光,渐渐远离了繁华的城市,来到了荒郊野外,一片寂静荒凉之地。我感觉路途是那么遥远,我不敢相信,已经年近六旬的大姑,每次用怎样的毅力,步行这么远的路途,来往在奶奶家。小车进入村子,在坎坷的乡间土路上颠颠簸簸来到大姑家,大姑正站在家门口,用手遮在眼帘上,在不安地向远处张望,看到我们来了,惊喜地迎上前去说道:“你俩可来了,担心死我了!”
那是我第一次来到大姑家。院子具有农家小院的风格,几棵果树,高堂的房屋,几个表兄表妹,一院子幸福和快乐。老姑给我们盛满了一小车白菜后,我们怕娘惦记,急着要走,大姑说什么也不让我俩走,忙着围上围裙,给我们包饺子。原来,大姑早早地调好了馅,和好了面,单等着我们的到来。那一天,我们在大姑家里吃上了只有过年才能吃上的猪肉大葱饺子,那满口流油的饺子,馋的我垂涎欲滴,拿起筷子就“大开杀戒”,一口一个,噎得上不来气。大姑笑眯眯地看着我:“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让你吃个够。”一大碗饺子,把我肚子里的馋虫喂得饱饱的,味蕾过足了一把美味瘾。
大姑的爱,像照片一样保存在我的记忆里,成为我心中的刻痕。
二、
那年,父亲在毫无征兆中蓦然离世,在爹爹的棺柩即将入土的那一刻,大姑一屁股坐在了尘土飞扬的爹爹坟前,哭的鼻子一把泪一把,用双手拍打着自己的双腿:“我的兄弟啊,你这么早就走了,让她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办啊……”大姑的眼泪像小溪一样流淌着,让人听着撕心裂肺,让我们孝子孝女看着心疼,恐怕大姑伤心过度哭坏了身子,停止了啼哭,劝拉起大姑来。秋风吹乱了大姑的鬓发,我清晰地看到大姑头上根根白发在抖动,悲恸的泪水模糊了她那秀气脸庞,细微的皱纹里都灌满了苦水。风凄凄,草戚戚,树上鸟的哀嚎和大姑悲恸的哭声交织在一起。
爹爹走后,丢下刚到中年的娘和我们一大帮不大不小的孩子。家里没有了爹爹压阵,更没有人把我们孤儿寡母放在眼里了,本来冷落的亲情关系更加雪上加霜,家门门可罗燕。娘的叹息声回荡在屋子里,满屋子忧愁,一屋子寒气。
家里常来的亲戚是大姑。她每次来的时候,有时候手里拿着一块自己纺织的粗布单子,有时候手里拿着一双做好的棉鞋,一小兜子小米,几个果子……东西虽少,让饱经无情风暴侵袭的家里有了阳光的温暖。是大姑,让娘悲凉的心有了慰藉,让倍感世态炎凉的我们感到了一缕亲情的温馨。“该走的走了,活着的还要勇敢生活下去,人不能总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自拔。”在大姑的劝说下,娘的心情开朗起来,金色的阳光射进屋来,洒在她们身上,娘的眼中不再有阴云,只有单纯而明朗的开心。两个情同手足的老姊妹谈天说地,平常的对话,平常的日子,像是一场又一场欢宴,冷清的家里有了欢声笑语……是大姑,让娘重新树立起了生活的勇气。
如果说我们家是漂泊在海浪中的一只小船,那么大姑,是保护小船的帆;如果说我们是孱弱的花朵,大姑,是保护小花无忧无虑成长的参天大树;如果说我们是未发芽的种子,大姑,就是那肥沃的土地,包裹着我们……
三、
岁月在不经意间几年过去了。几年后,爷爷、奶奶相续去世。在家产的分配上,娘和姑姑叔叔发生争执。一时间,亲情关系在那个时期几乎冻结了。大姑,多次在其中斡旋,但由于矛盾的根深蒂固,亲情链连接起来很艰难,甚至面临着断裂的危机。
那年,城市里开始在百姓中普及殡葬改革。老辈子沿袭下来的土葬制度被废除,地里的坟头被平整。哥哥在给爷爷奶奶烧纸的时候,望着一马平川的黄土地,一脸的迷茫,哪里是爷爷奶奶和爹爹的坟头?他也拿不准,只能按照自己记忆中的坟墓位置烧了纸。可没想到,姑姑叔叔回来后,说哥哥没给爷爷奶奶烧纸,怨恨的言语传到哥哥耳边,哥哥怀着一腔怒火找到叔叔家评理,这一下子捅了蜂窝。小叔叔怒火冲天地找到家里,对着娘大吼大叫,说娘教子不严,哥哥没有教养,不尊重长辈。娘忙给他陪尽笑脸,等他们走后,一巴掌搧在哥哥脸上,哥哥更是委屈了,对娘吼着:“我明明给爷爷奶奶烧了纸,他们冤枉我,欺负咱们,你也不理解我,我不活了……”哥哥满腹委屈要向墙上撞去,娘急忙拉住哥哥,哥哥挣脱出来就要去找小叔叔算账,眼看一场家庭殴斗一触即发,娘急忙拉住了哥哥。她相信自己的孩子是诚实的,可在失去理智的叔叔面前,娘剪不断,理还乱,百口难辨,只有把气撒到哥哥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