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电话打去,很快附一来了120救护车。她又一次被放上担架,放上救护车,一路上倒也顺利。不想快到医院时,几次颠簸,受伤部位被担架下面的横梁碰到,疼痛难忍。后送急诊科,看片再查,结论是脊椎12爆裂性骨折,脊椎11有陈旧骨折痕迹,完了后送入病房静待医生决断。同病室的病人说她运气不错,说这医院一床难求,这病床的人刚刚去做手术,现在就换上了你。她苦笑,心想,运气若真的不错,就不用上医院了。当天,医生通知,脊柱科医生合议,微创手术,就在明天上午,主任亲自操刀。想起自己本地医生的话,她说出心中顾虑,医生笑了,说,怎么会?放心吧!
她素怕医院,怕与医院一切有关的事物,更不用说做手术了。但奇怪的是,事到临头,她却一点也不害怕。第二天早上,她遵医嘱,什么也没吃。九点左右,医生前来,说马上手术。她躺在病床上,面露微笑,脑袋一片空白。
她被推到了手术室,按要求趴卧床上。医生开始在她背上扎针,说是要麻醉。她看不见,但集中注意力去感受。医生似乎要在她的受伤部位周围筑起一道篱笆,篱笆内麻醉后疼痛感据说就会消失。之后,她被一张绿色帆布盖上,头也被蒙上,医生交代,如果不舒服就说出来。此后,她感觉医生拿了钉子在她背上似乎隔了那帆布敲敲打打,她俨然成了木匠手中的木桶,而医生则是那箍桶匠。那钉子要扎进去似乎不太容易,好像也不是之前说的四根,倒像有八九根。开始敲打的时候并不痛,医生的锤似乎裹了海绵一般,显得温柔而丝毫感受不到尖锐。医生的问话显得轻松而风趣,而她的回答也简单而放心。不过,时间在推移,敲打在持续,麻醉感渐渐消退,疼痛感慢慢复苏。到后来,医生的锤似乎不再有海绵包裹了,敲打的速度在加快,力度在加大,钉子敲入椎骨的难度似乎也在加大。她开始受不了那疼痛,开始想象医生挥舞那锤的样子,开始担心医生会把钉子打歪,捅破椎骨,使骨髓渗漏。这么一想,恐惧随之而来,疼痛感随之加剧,但她不敢这么想下去。于是她求医生,再加点麻药,再打打麻药针吧。医生嘴里说,很快就好,几分钟后就没事了,先忍忍,最疼也就这样了,没事的。手里的锤却没有停下,敲打的速度倒还加快了。这所谓的几分钟比之前的近个把小时都要漫长得多,难受得多,她不敢再做声。是啊,忍忍就过去了,挺挺就没事了。手术终于结束,她身上的帆布被掀去,医生说,好了,手术很成功!好好休养,你很快就可以出院了,三个月后取钉子、松架子,然后就可以正常上班了。医生的话喜气四溢,她虽然疼痛但闻言也很开心,说,谢谢你们,辛苦了!医生很风趣,说,好了,开心吧!不说辛苦!要说好了!
回到病房,疼痛加剧,整个下午动弹不得。继续挂瓶吊针,说是止痛,到了夜里疼痛感稍有减轻,但临床病人是一奶奶,鼾声阵阵。于是,疼痛被这鼾声裹挟席卷而来,睡意顿消,一夜无眠。
术后第二天,换药时,被一句“渗血了”吓住,要求拍了看看。一见照片,泪落,心伤。摘了纱布,擦净,要求再拍再看。这才知道,手术室里如箍木桶般敲敲打打,原来是背部脊椎装了这么一个类似捕鼠的装置。她竟然要背了它生活了,三个月啊!恐怖!可有什么法子呢,它可是助她下地,自由活动的希望。正伤心,肇事者打来电话,嘱好好养伤,安心医治,不必担心费用问题。说自己人在长沙,若得空,一定过来看望。她素心软,闻言便颇感宽慰,不复委屈怨怪,反心生内疚,觉得自己惹事,害了自己,也连累了别人。
术后第三天,虽受伤胸椎依然疼痛,使不上力,但在搀扶下已能勉强坐起、勉强下地,曙光在前。
但伤脑筋的事随之而来。前几天右邻病人虽也打鼾,但还是一阵阵地推出,若在其间歇时睡着,也还能勉强睡上一阵。但该病人手术后便换了病房,来了一新病人,三十出头,原以为鼾声之扰可消,从此也可睡个安稳觉。不想,这病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其鼾声如雷,排山倒海,虽也有间隙,可不过数秒,便马上卷土重来,如火如荼,让人难以抵挡。如此鼾声折磨,若不想办法非把人逼疯不可!换房无门,只有挪床。于是一到夜深,便需将床推出病室,移至医院长廊,远远避了。虽鼾声也还是清晰可闻,但总算安静不少,到了后半夜,还是可以睡上一阵。到了早上又将床推回病室。打鼾病友对此很是过意不去,连连道歉。她和另一病友表示理解,也没觉得移出病室是什么吃亏的事情。
医生每天早晨查房,七、八位医生齐齐出动,探问病情感受变化,叮嘱注意事项给出最新建议,脸上笑容非药胜药。笑容展露迎上回话,自觉病已恢复大半。自此方知,最美微笑源自医生;由此明白,选择真的很关键,同样是医者,品性不同,感受不同。
由于卧床的缘故,便秘,腹胀。医生叮嘱,宜下床走走,运动运动,可缓解。于是,不挂瓶时,她便要强自起身活动活动。不过,每次起身还得有人帮扶,还得小心翼翼。尽管这样,还是意外连连。一次,侧身,以手撑床,双脚垂下,慢慢坐起,穿鞋,抱扶试行。病友笑曰:好啊,双人舞!闻言,忍俊不禁。一笑抽搐,椎痛难忍,自觉前功尽弃,不敢再踏前一步。小心退回,重新上床,忍痛再卧。又一次,早起,想要自己下床,不想鞋子被踢入床下,伸腿去穿,却扭了腰,疑似钉子移位,疼痛难忍,眼泪迸溢,不能坐立,一连两天不复下地。想吃饭,想食辣,可进院八天仍未能大排,只得放弃。头发汗湿了,又风干了,对镜一看,乱发怒指,不忍直视,伤感袭上心头!她想自己何等任性,何等不羁,眼下偏偏遭此禁锢,受此拘束!医生查房又言:三个月内不可洗澡!想起还有诸多禁忌,她沮丧顿生:我得换个自我了么?!
单位再次来人看望,关切满满,嘱安心养伤,勿念其它。可两度惹祸,再添麻烦,心中尴尬难以言说。学校精彩她一再缺席,工作之乐再现空档,于她而言,空落之感油然而生。再者表弟年纪轻轻,在浙江创业,一度艰难,她也未能帮上一点忙。如今,听说她受伤,长长的电话中亦是满满的亲情,满满的关心,家人之暖沿线而来,电话停后良久,依然回味悠长。她感慨,生活中哪有什么绝对的悲喜。当你遭遇不幸,偏偏感受到善意之花在身旁绚烂;当你以为志得意满,却往往瞥见一闪而过的嫉恨怨怪。 女儿也打来电话,兴奋依然,她却只能淡然再淡然。女儿高考,她车祸住院,差点错过;虽然套了假发,穿戴一新,若无其事陪伴三天,还不至于抱撼终生,但心总有戚戚焉,觉得这妈当得真是衰不可言,都说要孩子争气,这妈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如今,老天再次翻脸,她这老妈再次无奈愧对女儿。女儿明天十八岁生日,自己又住院卧床,原已早许要给孩子一个难忘的成年礼,但如今她除了叮嘱女儿和同学出去聚一次餐拍几张照分享她的生日快乐,她还能做什么?
病室里,每天人声鼎沸。已动手术的,等待手术的,全被看望的人簇拥着,喜气蒸腾,全无病痛折磨之像,让人着实纳闷。她是病室里最安静的一个,自然也是最苦闷万状的一个。试想想,囚居一室之内,眼里所见除了病人还是病人,除了护理就是护士。头顶是四方格的天花板,对面是白灰双色墙,窗外是一小方格,看不见天空的颜色,不过,从室内光线看来,大概除了一色的灰也不会好到哪去。新病友惧光,怕开灯,她只好将光明用窗帘围起,保持自己独立王国的一点亮色。电视几乎未关过,可除了闹,没别的用。眼晴总有肿胀之感,可心却难免湿漉漉起来。
蛰伏久了,总思量着出去。白天人多,每每出门,先静观廊内情形,待廊间人少,便如老鼠般小心沿墙移动。不想每一道房门均如鼠夹,常冷不丁从门里走出一个人来,差点撞个正着,幸好其人速度不快,否则吓出冷汗事小,弄出意外就很麻烦。因强调过两天出院,又被要求先下楼试试。白天人多,不便贸然行事,于是选择天黑之后。不想夜间乘坐电梯依然碰上满乘,不得已弃之再换,梯中人见状,自觉靠边让出空位来,心中感伤又生,因了这车祸,变身受保护的对象了。等终于下得楼来,出了电梯,出了一楼大厅,放眼四顾,只见院内车辆纵横,竟满满当当找不到可以安然散步的处所。迂回曲折的院内通道,时有摩托车轰然起动,时有行人进出,想要在院内转转的念头到此顿消。于是退回,于是纳闷,素无安全意识的自己何以变得这么胆小,背上的老鼠夹不知何时又紧绷起来。
住院满一个月的那天,她出院了。不为别的,只为解放剑,也解放自己。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她守着医生三个月后松钉子卸架子的约定。虽然还有诸多禁忌,虽然还不能完全自理,但她想,所有的劫难,都应该从自身反思;所有的困境,都应该通过自身的努力去突破。她相信,一切终将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定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她等着自己完全康复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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