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的战友聚会,总有叙不完的旧,说不完的话。
昨天晚上,几个独立师宣传科的老战友,在“八一”饭庄小聚,大家就津津乐道于那早已逝去的喝酒的往事。三十多年前,那是个极左的年代,是个物资极其匮乏,却把精神的作用夸大到极致的年代。那时,我们大多还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有的虽然成了家,也牛郎织女,天各一方。在野战军的军营里,不管成家还是没成家,我们都是一群“快乐的单身汉”,就是长我们十几岁的老科长也不例外。
不过,老科长毕竟与我们有些不同,家里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和煤油炉这些“后勤装备”一应俱全。妻子每年来部队探亲,想做点好吃的可以自己开火做饭。想喝点酒,即便妻子不在身边,他也可自己动手炒上几个小菜。科长好酒,但我从没见过他独自豪饮,他总喜欢把我们这些单身汉找了去,大家在一起小酌。记得有一年的一个仲夏夜,已经很晚了,不知科长怎么回事,突然他又想喝酒了,一个个敲门把我们单身汉叫了去,说是一起喝点酒。他找出一袋小竹笋干,泡了一半做了一个清水竹笋汤,随后把仅剩的四个鸡蛋和一截香肠炒了,又炸了一碟花生米,然后打开一瓶江西樟树产的“四特”酒,大家在宿舍外的鹅卵石路面上,围在一起就喝起来了。科长这么晚动了喝酒的兴致,而且一上来自己就先干了两杯,这还是头一回。大家怯怯地担心科长心里是不是有啥事,但看上去老科长似乎健谈如故,嬉笑如常,大家便放心地有滋有味地慢慢喝开了,那天晚上,喝到很晚。等到第二天科长跟部队领导告假,我们才知道他家里发生了大事。“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昨夜的“小酌”原是科长排遣他心中的烦闷和痛苦的一种方法。
这种“小酌”,与今天的酒宴自然是无法相比,花生米当然没有夏威夷果好吃,竹笋汤也不及鸡汤涤海蚌美味,江西的“四特”酒更比不上“茅台”、“五粮液”和“人头马”高档。对于今天吃腻了肥甘的人们来说,酒桌上的香肠是无人问津的,可是在那个年代,有这样的菜已经算是很“高级”的了,谁能找到一点香肠下酒,那已是“超级”的享受。那个时候,连买几块豆腐都凭票证供应,香肠可是难得一见的稀罕货。这些好吃的香肠,是他妻子和孩子平时不舍得吃肉,把大半年的肉票积攒下来,等到冬天气候冷了,把肉买回来剁碎,和上调料,自己动手灌制、晒干,并从老远的湖州老家带来给科长留下的,而科长每每拿出来让我们一起分享。记得那晚上的小竹笋汤不够喝,科长又把那半袋竹笋倒进锅里,加上水,放上点盐巴味精,让大家喝了个够。我敢说,如今的三鲜汤、龙凤汤,什么汤也比不上那个晚上我们科长做的小竹笋汤美味。如今,我们常出入装修豪华的酒楼宴饮,但没有哪一次能比得上那个深夜我们围坐在科长身边在宿舍外的鹅卵石路面上的小酌,它给我留下的深刻印象使我至今难忘。每有老战友来榕,只要谈起独立师那段时间的生活,我就会想起那次仲夏夜的小酌,想起小竹笋汤,想起我们好酒的老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