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散文(2)

2018-10-04散文

  二奶奶爱花。我在她的包袱里看见过手绣的一方花绸。上边是艳丽色彩组成的花朵、花叶、花枝,枝叶下还有两只鸟。我不懂那是什么图案。等我长大懂事后,再也没有看见那件绣品。按我脑子里模糊的记忆,想象着那应当是件牡丹鸳鸯图。我还记得过去每个八月十五月圆的时候,母亲和奶奶在那只大铁锅里烙的香喷喷的大锅盔上,都要用菜叶菜汁绘出好看的花儿来。那花儿像门前花儿的花瓣,又像是从没见过的花儿。面饼上的花儿是奶奶用粗大的缝衣针细心“画”上去的。母亲在一边用不同色彩的菜叶绞出汁来染出枝、叶、花来。我和妹妹眼巴巴地望着奶奶耐心地绘制,心里想的是锅盔什么时候能熟。因为从大锅里散发出来的味道实在太诱人了。奶奶这辈子太苦了,这也是后来从母亲的只言片语中得出的结论。

  1931年,父亲2岁,奶奶32岁那年,爷爷就被抓了壮丁,一去杳无音信。我还有两个姑姑,一个4岁一个6岁。奶奶咬牙带着3个孩子,在极其黑暗的社会里东奔西走、艰辛度日。从我知道认人,奶奶就已经很老。现在算算,她当时也就60岁。母亲说过,奶奶从小带我,困难时期粮食紧张,每月拿到粮食,一定要先给我蒸下小馒头晾干存着,保证我顿顿有吃的东西。母亲还说,奶奶经常骂爷爷是个“没良心”的,又说爷爷很聪明,上过学堂,胡琴拉得人泪水涟涟,算盘能打出人的吉凶祸福。奶奶不明白,爷爷到了军队里,为什么不来个音讯不管家里人。我从母亲转述奶奶的回忆里,约略猜测出为什么奶奶站在花前那么久总是不言不语。夏天天气热的时候,我帮着奶奶剪她小脚上的老茧。小脚在长长的白制布里裹着,脚底上是被裹断的脚指压进来形成的厚厚的茧子。帮着奶奶剪茧子的时候啥也不想,直到过了好多年,我才想到那些裹断的脚趾、那些茧子代表着什么。我似乎能听到被折断脚趾时的断裂声,能听到一个十几岁女孩子痛苦的惨叫声,和她蹬着这么一付小脚,后边跟着3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艰难行走在去往玉门关二百多里之外路上的苦难凄凉。坐在沙枣树下的阴凉处,看着那条老路上咯吱走过的老牛车,奶奶双眼迷离,她低声吟唱起那首不知道哼了多少遍的老歌:月牙弯弯梁州歌,日子好过人难活……那时候的我哪里知道,奶奶的日子里有多少苦水,眼里有多少风霜雨雪,心里是多么渴望生活如花儿一样美好!三2013年底搬家后,偶然间,我在楼房墙根处看见了一丛小时候家门口长过的奶奶的花,当时的心情可以用喜极而泣来形容,我默默地盯了它许久,确定它就是奶奶的花。之后,我几乎天天去陪它。这种花,淡雅而不妖艳,温柔而不娇贵,不期而遇地盛开在眼前,它叫什么名字呢?于是,在花前遇见有人我就打听,但没人能说出让我信服的名字。终于有一天,一位朋友看了我拍的照片后告诉我,这不是蜀葵吗。叫蜀葵!哦,它叫蜀葵!我想马上告诉奶奶和父母,可惜他们都走得太早太远了。蜀葵,大约与蜀有关吧,不然怎么不叫秦葵、京葵?在百度里一看,果然原产西南地区。又说蜀葵的花语是温和。这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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