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子里的铁散文

2018-10-12散文

  我从母亲递给我的半碗稀粥里摄取了人间烟火中最初的铁。

  贫瘠的土地,把土壤中微量的铁给了土豆、小麦、豌豆、荞麦、糜子、谷子以及在大地上生长着的所有植物。贫困的母亲背着父亲将从自己的指头缝里节省下来的几把种子掺在一起,掺匀了,抓一点放进一口大铁锅,为我熬上半碗粥。清贫的日子里,没有油,加点盐,就是母亲为我而自创的八宝粥。那半碗能照见人影的清粥,能给我带来像过大年一样的快乐。

  一口大铁锅,尖尖的底,要把锅里的汤水刮干净了,就得用铁勺一勺一勺地刮,不厌其烦地刮。大铁勺在经年之后,就有一个大的缺口,我猜想,那个缺口上的铁一定是被母亲盛进了汤里,被我吃掉了,于是不见了踪影。我无从猜测铁对我身体的功用,因为深入到骨子里去的铁,是不容易被看到的。

  勤劳人家的农具,总是闪烁着铮铮明亮的金属光泽。走在西海固的土地上,从一个人手中的家什的明亮程度就可以看出他在农行里的地位。农具上的金属光泽,是在日里不断地与土地摩擦出来的,农具,一旦被遗弃或者是用的少了,就会生锈,生出像被搁置在家里的古钱币一样的锈蚀来。金属的光泽,是农人在日子里打磨出来的。

  有些用具生来就是用来让生锈的,比如茶罐,用的越久越勤,外壁就积攒的污垢越厚。还有舅父家锅台上用来盛胡麻油的铁罐子,外壁上挂着一层厚厚的油污,油滴在上面,再蒙一层尘土,日子久了,油污粘在上面,用抹布一抹,铁罐就泛着黝黑的光亮,看上去就像是一种黑色的铁,除了姥爷,估计再没有人知道起这只铁罐子的原本的颜色了。有些用具却是不能让生锈的,收完夏粮,正是伏天,秋粮正在成长,农人们就开始翻地,把地翻得像发酵过的面,翻完地,锃亮的犁铧就跟新的一样,亮得耀眼,农人们有个习惯,一件农具用顺手了,就不愿意随便更换,一支榆木鞭杆用久了,就会呈现出金属质感的光泽,这种光泽是农人在年复一年的劳作中,将唾沫吐在手掌心打磨出来的。谁若是拿着一把锨刃光亮得能照见人影的铁锹走在村里,是一件极为光荣的事情。人人都心疼自己的家什,大到农用车,小到一枚针,用的时候都是凑着劲,谁要是拿着自己的家什使蛮力,要么就是不想过了,要么就是不想活了,折腾坏了东西,就等于是闲着没事干折腾钱呢,要是弄坏了木质的东西还好办些,砍一截木头就能做个新的,可是金属的东西坏了,就得花钱,偏偏这片土地上可以用来换钱用的东西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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