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四弟散文

2018-10-16散文

  我想写四弟已经很久了,可每次提笔就心乱如麻,林林总总那么多的事就像听到了集结号齐齐涌上笔端,让我无从选择,几次都是只字未落便放弃了。

  四弟是我最小的弟弟,今年也四十有余了,小时一直是爸妈掌上明珠,亦是哥哥们的专宠对像。在过去那样的年代,应该说他从小生活在蜜罐里,一直随爸妈悠哉游哉过着小少爷般的优裕生活。

  我常说四弟是苦命之人,是指他结婚成家以后。

  他的妻子是他中专同学。学校座落在风景秀丽的凤凰湖畔,星期天两人总是悄悄荡舟湖上,粼粼碧波,柔柔清风,滋润着两颗年轻的心。他们坠入爱河,展望前方一片灿灿金光,路是彩云铺就,桥是彩虹搭成,生活像安徒生的童话一般美丽。谁都没有想到:这俩当年人人称羡的金童玉女却成了一对苦命鸳鸯,在步入婚姻圣殿不久,死神就破门而入,与他们扯扯拽拽开始了一场以生命为注的艰苦的拔河比赛。

  四弟妹是个高挑漂亮又文静的姑娘,在四弟突然宣布要结婚前,我从没见过她,也从没听说四弟在谈恋爱,好像也没想过四弟已到了谈婚论嫁年龄,感觉上他一直都是个长不大的小弟弟。有时他和嫂子们玩笑似地谈论女人,都是当真不当假的。可当他带着未来的弟妹一脸自豪又略带羞涩地出现在家人面前时,我还是吃了一惊,这才感到四弟确实长大了。

  一九八六年夏天,两人背上照相机到北京玩了十多天,算是旅行结婚了。婚后他们随父母一同生活,住在爸妈小楼的二楼上,日子过得轻松快乐又省心。两人干的都是旱涝保收的工作,又有爸妈雄厚的工资为后盾,生活无忧无虑。四弟在市再生资源回收公司做业务员,四弟妹在市果品公司当保管员,都是国营企业。在过去,进了那样的单位,就是进了保险箱,此生就算交给了国家,生老病死都有依靠。

  四弟妹是个从不计较小事小非的人,和公婆关系相处甚恰。尽管妈那当惯妇女干部的脾气有些大大咧咧,说话就是命令,办事雷厉风行,可婆媳俩却从未红过脸,更没拌过嘴。无论妈说什么,四弟妹总是一脸无辜地笑笑,一言不发。

  一年后,四弟妹生了一个黑黑胖胖的小子。红红火火的小日子锦上添花,小俩口高兴,老俩口也乐的合不拢嘴,喜庆之家喜事多啊,那座小楼上就一天到晚笑语盈门。

  像晴天里突然飘来朵黑云,孩子半岁时,他们遇到了麻烦。

  休完产假的四弟妹满脸幸福地回到单位,一如继往地出货入货,和每个同事习惯地说说笑笑。可身体的感觉却不同以往了,开始以为只是产后体虚,在家歇久了刚上班有点不适应,没当回事。渐渐就四肢无力,继之头晕眼花,低烧不退,脸上和手上也莫明其妙地起了许多红色斑块。到市医院检查,结论是红斑狼疮,一种发病于青年妇女身上的不治之症。其真正起因至今尚未弄明,似乎是血液遭到一种遗传突变基因的侵袭,造成免疫系统不可修复的缺陷。据说本地患此病者多人,均在两到三年内不治身亡。

  这于小俩口和所有亲人都无异于是个晴天霹雳。四弟懵了。

  那座漂亮的小楼里再没了笑语欢声,代之的是一片愁云惨雾和孩子声嘶力竭的哭声。

  对四弟妹的病市医院早已宣判了死刑,专家们两手一摊,说:“得此病的妇女甚多,我们却束手无策,此病目前倘属不治之症,你就是上北京去上海,那些有名的大医院也无能为力。挨着吧,如果她命好,能活到医学发展进步的那一天,或许有救,可是目前……”专家的头摇的像个拨浪鼓,惋惜的叹气唉声。

  绝望的四弟一个人跑到湖边,呆呆地望着那碧波荡漾的湖水发愁,少年不识愁滋味的他第一次识尽了愁滋味。就在前不久,两人还抱着胖胖的孩子在此荡舟,小船儿摇摇,水波儿荡荡,他还用相机给她们娘俩留下那幸福的一霎,这一切幌忽就在昨日。可如今物是人非,那样美好幸福的时光竟然要成永久的回忆。

  想着,四弟不觉双泪滚滚,终至痛哭失声。不知哭了多久,当他抬起头时,红红的日头已沉入湖对岸那一抹深灰色的林带,幽暗的湖面上落下成群在此过夜的水鸟,一对对相依相随,亲亲爱爱的样子让人嫉妒。他记起小时候看过的一本画书《哭有什么用?》,是啊,哭有什么用?事到临头,还得靠自己努力才成,医生不是上帝,本地医院没办法不一定别的医院也没法子。死神虽说是最终不可战胜,与他斗,和他争,至少不能让他如此畅快地得逞,让他轻易把自己的爱人,把自己的幸福从怀中夺走!他撩起冰凉的湖水洗了把脸,他不想让家人看到他的软弱。回家即把自己要带妻子去外地求医的想法告诉了父母。爸妈都支持,说:“有一份希望咱都得尽百份努力去争取,绝不能光听大夫的在家坐吃等死!”

  从此四弟开始四处搜罗这方面的信息,报纸、刊物、电视、广播,以及街道电杆上和公厕墙壁上的小广告他都认真去看。后来听说上海有家医院专治此病,四弟像看到了救星,和爸妈商量后决定前往求医。

  一九八七年第一场雪降临之前,他带上病重的爱人,乘火车南下上海。旅途的艰辛自不必说,令四弟高兴的是那医院对此病是敢拍胸脯的。满怀希望地住下,一天两天,一月两月,花光了身上所带的父母的积蓄,哥哥们的赞助和单位的借款,四弟妹的病却是日渐沉重。大夫说这是黎明前的黑暗,再坚持一个时期,病肯定会好。于是打电报向家人和单位再度求援。为节省开支,四弟买了煤油炉在医院的走廊上埋锅做饭,他从市场上买回最便宜的原料,粗制滥造地吃下,却从伙房里给妻子买回她最喜欢吃的鸡鸭鱼肉。好在那医院管理不太严格,医生护士感动于他对爱人的一片挚情,都睁只眼闭只眼装没看见。夜里,四弟就盖件旧羽绒服拳卧在爱人的病床旁一张租来的躺椅上,像个虾米那样一呆就是半年。

  那年春节,为省些路费他们是在医院渡过的。除夕,听着外面连成一片的爆竹声和其他病房电视里传来的春节晚会的欢声笑语,想着刚刚蹒跚学步的儿子和望眼欲穿的亲人,两个人都背着对方默默流下眼泪。为让妻子能按老家的习俗吃上新年的饺子,天一亮四弟就挟起饭盒一路打听,跑了好几条街才在一条小里弄里找到一家“北方饺子馆”。那小老板也是山东人,佳节千里逢老乡,就有无限的亲切,听了四弟的遭遇很是同情,特特按四弟的要求调制馅料,擀了飞薄的面皮,精心捏成一个个手指肚大小的水饺,煮熟,装入饭盒,又用塑料袋一层层套好,这才交给四弟,钱却死活不收。四弟满怀感激,把饭盒揣进怀里,一路小跑着回到医院。当他高兴地用筷子夹着喂给妻子时,饺子还滚烫。妻子闻着那富于家乡风味的猪肉韭菜的鲜香时,轻轻咬了半口,就再也忍不住呜咽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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