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惹杏,杏惹我散文(2)

2018-10-16散文

  至于“肥”字也不能乱用,现代人是不喜肥的,我发现了我套用的错误,是看了一把茶壶落款几个字——“不肥而坚,是以永年”。物肥则好,人肥不坚,两个概念哦。

  七四叔是不是早就发现了我的不轨?我到现在还半信半疑,尽管七四叔早就作古了,也不会追究我那时候的过错,但给我的是一个永远的心结。

  我不喜欢杏花,完全是因为她不马上结出杏子,要在那里红的粉的灿烂一番,还要抖一阵子“杏花雨”,惹得人不能按捺住期待。我曾经想,如果七四叔真地逮住了我,只要不告诉老师,我必须有一个充分的狡辩理由,那就是“我不惹杏,杏惹我”了,看他会说什么歪理!

  我曾经和我的小伙伴试探过七四叔,只是伙伴们根本不知道我的心思而已。那时候没有什么玩的,就“趴猫”,这是方言,就是我们说的“捉迷藏”,简单的游戏伴随了我们那一代人的整个童年。我玩这个游戏的时候,还炮制了一个让伙伴接受的玩法,那就是手中要持一根竹竿,理由就是当到了跟前而找人的人看不见藏在哪儿走了的时候,藏着的人就用竹竿打着屁股,这是个增加了刺激元素的项目,伙伴马上就同意了。

  我首先要躲在七四叔的院子里,他家院子的门在东面,也没有街门,进出自由,想到所谓“夜不闭户”,我马上就想到了七四叔的老屋。七四叔的家院就是具有永远的诱惑力,在他房子的正门有一棵“杜梨子”树,秋天了,那满树的小杜梨子也很诱人,因大人们不把杜梨子当成什么珍贵的水果,所以就放松了看管。那株杜梨子树结出的小梨子太多,就像漫天的星星,但小的只有一个豆粒大小,稍大的也就是四季豆豆粒大小,但熟了以后味道极好,如果不熟那可是苦涩得很。我每次都是“趴猫”到七四叔院子的树下,因那棵树也很粗,树干的后面完全可以藏一个人。我趁着七四叔和婶不看见的当口就伸出竹竿戳几下,装满了衣兜,不管捉住不捉住就走。那次遇到了七四叔。他就站在房门口,门开着,我准备往外走,他喊住了我。

  “拿根竹竿干什么?”他问,我好像觉得他是明知故问。

  “打架……好玩……”找不出很好的理由,我说。偷梨,没有准备诗,所以回答很干瘪。

  “那杜梨子不酸不涩?”七四叔说,念“涩”不是普通话的音调,老家念she。我知道他是已经看透了我的勾当的。

  他没有再追问什么,我红着脸,一溜烟地跑了。但第二次还是去,因没有遇到他的严厉,似乎等于是默许了,他也看见了,就站在门口看,也不说什么了。这个时候,七四婶在窗户那探着看,也无言。我以为她眼神不好,看也是白看。

  其实,杜梨子我并不十分喜欢,只是眼前可以勉强入我的口味,总不能空了口感,要不是为了第二年还可以安全地“偷杏”,我才不去跟七四叔混脸熟。习惯,往往可以被人承认理解。那时也是这样去想的,起码要取得七四叔的谅解和默认。

  到了树上的杏子所剩无几的时候了,伸出墙外的杏子早就被我,还有那些少年打掉吃了,但跌落在院墙内地上的黄杏实在很闪眼,你一看都流口水,一点也不能抑制住,越是到了杏子过季渐渐退出我们视野的时候,你就会对跌落到地面上的杏子感到可惜。我总是想着办法进入七四叔的院子,进入之后马上装模作样,赶快用余光瞥一眼,看看七四叔是不是还虎视眈眈,如果松懈了,赶快拾起几个黄杏放进衣兜里,手中还张扬地握着一个毽子,那意思是我来找毽子,意不在杏。真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迂腐,尽管年龄不大。现在想想,一来是七四叔完全无原则地忍让和放纵,我才敢于那样,二来还是七四叔的错,为什么要培植那么好的一棵杏树呢!

  我离家已经四十几年了,少小的时候,七四叔就蓄着胡子,后来我在外面读书的时候听说他去世了,我还伤心了许久,不是因为我与他有什么难舍,而是对他放过我的无知感到愧疚。

  能够以那样的容人心态,来沉静地看着我们作践,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情,甚至我以为他最喜欢的是男孩子,因他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也没有,所以也喜欢我们。尽管这个推测毫无道理,但我还是这样执拗地坚持着七四叔是喜欢我们的,而且就是这个原因,没有别的说法。

  我有些毫无根据地以为我对文学发生了兴趣,完全是因为他院子里的那棵杏树。记得我在高中还写了一篇小说,题目好像就是《杏子黄了的时候》,这是多么诗意的题目,不像小说的题目,倒是像散文诗……

  我惹了七四叔的杏子,而七四叔没有惹我。以后,我也吃了不少各地的杏子,却都没有七四叔家那棵树结的杏子好吃。

  毕业以后,我站在讲台,执鞭高中,面对着的是那些个性鲜亮的中学生,顽皮如我者有之,常常想起七四叔那微微一笑的慈爱面容,想起他宽恕我们这些孩子的一幕幕,滋生了一种从未有的耐心与宽厚。不是书本上的教育学引导我迈向成熟,而是七四叔的濡染,让我时时反省,形成了一种敦厚的教风。我闲暇时常想,身入杏坛,是否与七四叔那黄杏有着丝缕般的联系?

  耳畔香诗又起:“征途一任如天远,不过归时杏子黄。”如此诗句,莫非写给我的,诗意兴起,我也“学步”,以杏为喻,写了两句,以概括我的杏坛人生。

  杏坛一任如天阔,何时再归杏子黄。

  多少年没有回老家了,那棵杏树还在?如果在,应该是华盖蔽日了,还结杏子?如我那时一般大的孩子还那样顽皮地“偷杏”?那棵杜梨子树还在?当初树干就粗得一抱也搂不过来,现在应该是见证沧桑的老树了吧?不知道。那杏树,那杏;那杜梨子树,那杜梨子,都是我甜蜜回忆里不能少的故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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