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党存青老弟的散文

2018-11-01散文

  今年的正月初一,党存青夫妇照例开车到我家,给他亲姑姑拜年。我照例站在冷冽寒风的路口,等候他俩。第一个原因,开车在我家附近兜圈子,又找不到了。第二个是铁打不动的理由,他上楼都吃力,我得帮他拎东西。

  他依靠姑姑的臂膀,俩人喃喃地低语。他父母都不在了,他跟八十八岁的唯一的长辈撒着娇。他姑姑有八个侄子,他知道,姑姑最怜爱他。他常年体弱多病,属他嘴最甜,会哄老太太高兴。

  我母亲的浑浊老眼直直地盯着存青老弟的脸,生怕给忘了。问他咋这么瘦了,脸色也不好。他回答姑姑说,最近总熬夜,没休息好。他姑说,快回家吧,我挺好,看见就行了。我忙接过话茬,来了半个多小时,你就赶人家走,不来吧,你还总念叨你侄儿。

  存青站起来,走到我的书柜前,跟我说起话来。大哥,这个书柜是新添的吧,没见过你摆出二十五史啊。我说是老版的二十四史,跟我三十几年了,有了书柜才见天日。他说,我喜欢司马迁的《史记》,你呢?我说也喜欢太史公,有时候也翻翻四十本的《宋史》。

  我俩走到北阳台,他拿出细细的蓝色南京香烟,让我打开排油烟机,开始吐云喷雾了。平时,他抽烟都很随意,今天怕呛着他亲姑。

  我老妈在客厅里大声说,你们别唠了,让小青回家休息吧!

  小青听话地走到姑姑面前,笑嘻嘻抱了一下老太太,就回家休息了。

  正月初九,恶耗传来,他竟永远地睡了,永远地休息了。

  我们亲属私下共定盟约:永远不许告诉他姑姑,她亲侄子离世了。

  丹麦王子哈姆雷特站在崖上,面对着大海呼喊:生存还是毁灭?倒是个问题。

  来吊唁党存青的王女士哽咽地说:人真的是如此脆弱啊!

  而我听过一位农村老太太说过一句话,记忆深刻:生与死,就像这屋走到那屋,隔着门帘,掀开它就走了过去。

  党存青不顾活着的亲友们眷恋,轻易地掀开门帘就走到那个屋子。

  你好狠心哪!你才五十八岁啊,为何就急急地迈进那屋,让你八十八岁的亲姑姑招架得了吗?让我们这帮亲朋好友能忍受得住吗?

  我们总是喊他小青,一直未变。哥们当中他个头最矮,模样眉清目秀,白白净净的,生就一副秀才相。我看他总是迈着方步,不紧不慢的,就对他说,你很适合当个演员,个头正好扮小生,就是《西厢记》里的张生,有体弱多病的身,还有儒雅书生气的脸。他笑呵呵地说,我嗓音没那么尖细,咬字也不十分准,不过演周瑜倒是挺乐意,不仅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还能铜雀锁二乔啊,我不喜欢张生傻笨迂酸,让红娘支使得团团转。

  十几岁的小青,像跟屁虫似地,总是围着我和我弟身边转。他上边有两个姐姐,却爱和这两个表哥一起玩。我的苦心积攒的一些小人书,语文老师给我写的书法字帖,喜欢的小玩意,他利用他的智慧,用不了多长时间,准能跑到他手里。大家长大了,也巧,我和我弟都是辽大毕业的,都是学中文的,小青是沈师大毕业的,也是学中文的。惺惺惜惺惺,爱好相同,酸味相通。可想而知,我们哥仨在一起的日子,是多么惬意,吵闹和幸福啊!

  小青啊小青,你竟狠心地抛下了我们,再也不能一起海阔天空了,再也不能面红耳赤的辩论了。

  2002年十一月的一个傍晚,我和党存青开车去了一趟天津,为拍一部电视剧筹款。进北京时被拦住了,当时正好开党的十六大,只许出京不许进。我说,咱们掉头回天津住一晚吧。小青在衣兜里摸索了一会儿,下车和值勤人员说了几句,竟放我们通行了。在车上,他把手里的记者证在我眼前晃了晃,笑了。

  我忽然想起了八十年代初,我们还在工厂当工人,沈阳日报招考记者,记得考场在中山中学。我在走廊里急急忙忙地找教室,和小青走了个顶头碰,我俩打个招呼就都闪身不见了。

  也是1981年,也是在考场,再一次相遇了。这次考试结果,我俩都进了沈阳市文联和《芒种》联合举办的沈阳市短篇小说讲习班。共两个班,每班30人。但我俩不在一个班上。我和万琦一个班,小青和我中学同学侯成良一个班。

  后来,大家认识到,东一榔西一棒的瞎撞不行,爱好文学,必须有扎实的底子,就都埋头拼文凭去了。

  在京的那段日子,忙碌得很。党存青是拍一部电视剧的合伙人,这部名为《向阳照相馆》百集电视剧竟拍成了。是轻喜剧,由句号主演,当时红得发紫的李琦、蔡明都有戏集客串。

  可把我们这些剧务制片之流忙坏了,筹服装,借道具,马不停蹄地整天在外面跑。

  有些赞助者,真不愧是皇城根下的良民百姓,开明的很,有例为证。

  我记得,党存青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笑容可掬地在通州潞河照相馆借到了一架老式照相机。就是那种一块红色方布在技师头顶上一蒙,在里面捣鼓一会,然后,直起腰,笑吟吟地手握膀胱型橡皮囊,一捏一放,就照好了。把一方木板夹子仔细存好,因为,你就在那夹子里了。

  那台老式照相机跟了剧组一年多,照相馆里的人从没过问过,从没提过什么租金呐钱的。既然拍照相馆里发生的故事,有时,潞河照相馆的经理带几个人到片场看热闹,也给提提意见。可是他们连剧组盒饭都不吃,临走时悄悄的。当我们看到了挽留他们,就连连说:相机你们用吧,随便用。可见党存青的外交魅力之一斑。

  北京的通州,尤其原来叫皇木厂的那块土地,自从盖起了一排排别墅后,文人墨客聚居于此。早晚散步时,能见到的长头发的画家,剃光头写剧本的,如过江之鲫。他们大都是外地来的北漂,也经常到党存青家的两层小别墅做客。南来北往的进出,就是一个客栈。

  党存青好客得出格子了。在二楼大厅,还搞了个中华剧作家艺术沙龙。央视一级导演朱导经常光顾,拍过《还珠格格》的台湾导演孙培树也站过脚。小青他自己出钱,在网上还筹立个网站。

  这些个不拘小节的家伙,早晨我要喝牛奶,中午他要抿好茶,晚上更要煮咖啡。

  白天还好些,静悄悄的时候多,大咖们都在就寝。晚上,这帮夜猫子出洞了。在楼上大厅叽叽喳喳地没完没了。都叼着香烟,开着窗户冒出的滚滚浓烟,邻居看见也不会报火警,已见怪不怪了。因为,此处别墅区,有多家窗户都有此类现象经常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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