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流金经典散文

2018-11-13散文

  “小鸡喽,赊小鸡。”

  悠扬的吆喝声飘扬在春三月氤氲的花香里。每当此时,便有三三两两的农村妇女走出家门,来挑拣赊买小鸡。庄户人没收入,一家人的吃盐点火全靠盯着这些鸡屁股哩。小鸡买回家里来了,毛茸茸的,特别可爱。这些小生灵特别脆弱,禁不得夜晚料峭的春寒,必须把它们放在箱子里,外面裹上棉衣或棉被。我喜欢喂食这些小鸡,嚼一团鸡食,放在手心,感受着鸡喙叨手心的痒酥感,特别舒爽。更主要的是,我可以借此打打馋虫,平时都是吃的红薯面黑窝窝头,可这些小鸡却享受的是专门加工的鸡食——用豆面,高粱面和玉米面混合做成的杂面窝窝头,嚼在嘴里,喷喷香。于是便假公济私,吃一半留一半,再吐出来喂小鸡。

  那时候,尽管口粮不多,但母亲对外人还是慷慨的,特别是对于那些要饭的。那时候,不断有要饭的上门来,站在木棍扎制的木栅栏门外,等着主人施舍点干粮。无论给他一个馍,还是一嘴半棱的,那些要饭的都毫无怨言,接过就走;不像现在车站上要街的,必须要钱,少了还不行。更有一些要饭的,特别引人注意,腰里挎着一个腰鼓,双手击打着鼓面和鼓框,音韵铿锵,嘴里也咿咿呀呀地唱些花鼓调,也有唱道情的,特别好听,虽然我们小孩子们都听不懂,但还是跟着跑很远。图个热闹罢了,论起唱戏,还是俺村里的堂唱的坠子书好听。

  每至生产队农闲时节,村里便会有唱坠子书的艺人来街头卖唱。时至傍晚,暮烟袅袅,野色四合,便会有“咚咚”的鼓点声传来,敲得我们小孩子们各各心里发慌,忙忙扒上几口饭,便不顾家人的叱责,撒腿而去。去得太早,说书的不开口,拉坠胡的先打起精神,卖弄着拉一阵时下流行曲子,博得众人一阵阵掌声。聚得人多了,说书的堂便敲了几下了鼓点,喝几口水,清咳几声,便准备开腔。堂是烟酒嗓,哑哑的,别有韵味。

  “说书不说书,先说四句诗,……”唱到这里,坠弦便会随声吱嗡响一下。堂文化程度不高,自然做不出什么好诗,无非是一些常见的定场诗: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财是惹祸根苗,气是无烟火炮。但堂诙谐幽默,常会编出些即兴之作,逗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说的是:当今皇上贩黄牛,文武百官爬墙头。公公摁着儿媳打,他儿揍他爹的头。”唱到第四句,堂便会用手指着拉坠弦的逗趣。拉弦的是个瞎子,自然不知道。只见他手里忙着拉弦,脚上忙着踏板。对此毫不理会,只是又引得众人哄然大笑。堂不笑,手里剪板一晃,便又唱:“四句为诗,八句尊纲,二八一十六句为本,三十二句勾开,听书的各位乡亲您别嫌俺破喉咙哑嗓,南腔北调,吐字不清,道字不明,咱只管押韵合辙声调顺耳,请您稳坐一旁,听在下慢慢道来……一……回。”然后,堂就开始了说书。堂唱戏时,坠子书中往往夹杂了大评调的激越粗犷,河南山东梆子腔的明亮高亢,四平调的凄婉悠扬和两夹弦的细腻缠绵,令人陶醉。前几天我回到村里见到堂,问他,还能唱不?堂有些感慨,有三十年不唱了。再唱也跟不上板了。

  听堂说书多了,便也学会一些,他开口喜欢唱“会听书的您都往大道观看,大道上来了一匹马走龙”,好像古人出必骑马。有时,也拿些刚学的词向同学显摆,如:扬子江心断缆帆船,万丈深渊一脚踏空;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粱。但堂对于武打场面的词汇不多,大多都是:这个,力劈华山往下砍。那一个,二郎担山往上迎。课下打闹时,往往与同学按此操练,但往往效果不好,一不小心,会敲在手上,让人恼怒上半天才做罢。不光孩子们喜欢听评书,大人们也都痴迷于此。我的语文老师张永豪是个快乐的老头儿,他总喜欢在语文课本下夹一本《杨家将》或《呼家将》之类的评书。走进班里,讲不大会,他便受不了学生鼓噪,开始给我们念评书,边念边手舞足蹈,有时还会即兴随情节来个白鹤晾翅。第二节上课时,张老师还会提问,“刘维祥,上一节咱讲到哪里儿?”你如果答不上,他便不爽。“王兰英刀劈韩昌。”“对,对,坐,坐下。”张老师便会眉开眼笑,继续开讲。一学期下来,张老师讲了不少评书,课堂上笑声不断,我班的语文成绩竟也回回名列前茅,大概兴趣使然吧。

  但听坠子书毕竟不如看电影。那时候,一个公社只有一个放映队,一个村一年也轮不到放几次电影。没有什么可以打发漫漫长夜的,我们几个小孩子便随着几个精力旺盛的半大小伙子到风闻有电影的村庄去看,从范庄再转到高垓,腿肚子直累得转筋,也没有看到电影。回到村里,便有人幸灾乐祸,笑,问:“演的啥?”我们便悻悻地答:“抗日英雄白跑路。”逢到村里演电影,小孩子便急不可耐。下午刚放学,太阳还明艳高照,我们小孩子便搬了板凳去站地方。如有邻村小朋友来约,便多搬几个板凳,以尽地主之谊。汤是绝不愿喝的,我们搬上凳子圈上自己的领地,便虎视耽耽,决不容别人侵犯自己领地主权丝毫。凳下,挖个小坑,以便于就地解决解小手问题。听大人说,今天演的是《天仙配》,于是便好奇。电影开始上演,邻村小伙伴却找不到我,几个预留的座位便给了本村的几个大人,换来几声夸奖:这孩子真懂事。心里也便乐滋滋的。不料,电影一点也不热闹,不打仗,光有几个演员在咿咿呀呀地唱,实在厌烦得不行,无奈人山人海,挤不出去。散场回到家里,竟哇哇呕吐,大病了一场。至今一听到黄梅戏,还心里不舒服,尽管我很喜欢本地的各种地方戏。

  到了冬天,天寒地冻,漫漫长夜便成了小孩子难熬的时候了。母亲便会在屋里生起一堆火,用火盆盛上红红的火炭,放到床上,底下垫上厚厚的书本。这些书都是哥哥的课外书,被母亲拿来,烫得表层一页页糊焦。母亲不识字,她认为这是闲书,与学习无益,所以烫坏也丝毫不心疼。火盆上罩上火笼子,再覆上被子。睡时,被窝里热乎乎的,充满浓浓的烟火气,令人舒服。点灯熬油是不行的,需费钱去买。我们玩得倦了,便闹着肚子饿。母亲总会说,睡吧,睡着便不觉得饿了,这话不假。

  在家里睡够了,便跟随父亲去生产队牛屋去睡。牛屋里的地铺是用豆杆和麦秸铺成的,又喧乎又暖和,非常舒服。但牛屋里人太多,人们总是在晚上聚到这里来听先力大爷念书,烧柴禾的烟气和大人们抽的烟叶气味呛得人喘不过气来,薰得人眼睛热辣辣的,让小孩子都不喜欢。再加上一件事,让我再也不愿去牛屋了。我有一个喜爱的的确良裤衩,穿着很舒爽。晚上脱了,我把它放到牛槽上,不想在半夜里被牛一嘴扯去嚼了,恼得我和家人闹了几天。

  往事悠悠,大都沉淀于历史长河中,唯有一些还在泛着波光。童年时代是艰苦的,但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对于纯真无邪的儿童来说,则是永远美好的,令人难以忘怀的。贫穷的日子一去不返,人们现在都过着富足安乐的生活。缅怀往事,是为了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也愿人们都能知福,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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