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脚现代散文(2)

2019-01-06散文

  在同龄女孩中,我显长,个高,脚大,老没有合脚的鞋穿。每次上学或是下地干活,我都可怜吧唧地给继母说:“妈,我那鞋小了,紧的穿不上去。”每每这个时候,继母就会说:“将就着穿吧,你大当个村干部,屋里啥事都不管,把这一摊子撂给我,我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会把你们都伺候的服服贴贴。”后来,我就学做鞋,女娃家手上没劲,纳的那鞋底稀松,勉强把鞋帮和鞋底缝在一起,穿不了几天就散架了。有时走到半路上,脚疼的实在不行,就找个地方脱了鞋歇一会,在地里干活,干脆光着脚。一次干完活回家路上,脚难受的不行,想歇一会,老远看见妈妈被野草藤蔓覆盖着的坟莹,我心头一热,不顾一切地跑过去扑倒在妈妈的坟头失声痛哭……对门胖婶路过把我拉起,回到家里还给了我一双她二女子穿过的旧鞋。

  由于长期穿不上合脚的鞋,脚老在挤压中煎熬,一来二去,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一次和外孙女毛毛一块洗澡,毛毛惊乍地喊起来:“吔,奶奶,你的脚怎么成了那样子?”

  “有啥大惊小怪的,奶奶小时候家里穷,老是没有鞋穿,把脚挤压成这样子了。”毛毛的眼眶立时涌满了泪水。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继母考虑到自己到迪家后,也没生个一男半女,而父亲一看儿子的病已没个救,走是早晚的事,于是打算给我招婿,可我坚决不从,便开始给自己物色对象,那时还小,迷里迷瞪地不知咋就看上了你。其实咱俩早就相识,你在冯家学校上学时,一段时间住在你姑母家,和我家只隔一家,有时上下学同路,总也说上几句话。当时,我在岳庙街衡器门市部学钉称,你在华山中学读高中,于是我便大着胆歪歪扭扭给你写了一封信,信走了,心也跟着走了,天天盼你回信。大约隔了有一个多星期,才见到了你的回信,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以后咱俩相约在县城岳庙街见了两次面。一次是在戏园子看戏,你借着人多故意挤我摸我,我用眼睛警告你,你一个劲傻笑。还有一次你赶集来看我,我给你买的饭,吃完饭天都快黑了,我骑着自行车送你送到严家城村西打麦场那儿,我下了车子说:“回吧,前边是上坡路。”你下了车子想拉我的手,被我打了回去。

  当年咱俩那婚事很不顺,费了不少口舌,你家托人说媒时,父亲说啥都不同意,最后在孟塬车站国营食堂举行婚礼请客时,我大到底都没来。第二年,有了大女儿,迪家妈(即继母)稀罕的不得了,抱上娃满巷转,逢人就说:“你看,我花儿这娃,亲的太!”打那以后,对我和女儿,还有你,一下子好的不得了,我和娃一回到迪家,妈就变着法做好吃的,走时还要烙个锅盔给你带上,说你爱吃烙下的馍。

  到你家,刚赶上三年困难时期,老是没有粮吃。第二年,有了大女儿,我吃不好,娃没奶吃,半夜里给娃在烧炕的草灰里埋上几个软柿子,娃饿的叫唤了,就把草灰里埋的柿子剥了皮给娃吃,结果吃多了,上火,娃拉不下,就用钥匙给娃掏大便。你当兵走后的第二年,天大旱,地里颗粒无收,我和爹与村上一些人拉上架子车到库区捋草籽,割野菜,来去几十里,两个脚大拇趾那儿疼的不敢挨地,再加上又饿又渴,回来走到东城子村那儿,我突然昏厥了过去,同去的人赶紧到村里给我要了点吃的和水,我才慢慢苏醒过来,爹爹用架子车把我拉了回来。

  在你当兵走后的那几年,毛主席号召农业学大寨,村上墙头、地边沟畔到处用白灰刷写着学大寨的标语,县上的有线喇叭成天播放着农业学大寨的歌曲,村上成立了铁姑娘队,又选我当队长,我带领妇女们兴修农田,常常晚上月夜加班,拉架子车修地。那是一个精神发烧的年代,再撑不住谁也不敢吭一声,我脚趾那儿 都磨出血来,照样咬着牙干。

  1970年元月,你从部队上复原回家,当年后半年咱俩几乎是同时参加了工作。离开家时,你扛着两床被褥,我背着你从部队上带回的那个黄背包,装着毛巾和牙具,这就是咱们进城时的全部家当,连个自行车都没有,是走到县城的。路上,你高兴地说:“这下总算跳出农门了!”满以为进了城就有好日子过,谁知等待我们的是另一种不同于乡村的苦焦日子。1971年到1975年,先后添了两个娃,当时咱俩加在一起只有64元工资,再加上那几年总是干旱无雨,地里薄收,父母隔三差五的跑到县城给咱要钱要粮票,低微的工资勉强维系着一家人塞饱肚皮的日子。那时,文革尚未结束,我所在的商业单位每天天不明组织出操、开会,学习毛主席著作,还不许带小孩,也不许职工自己起伙做饭,灶上开饭时,我就怀里抱一个,手里拉一个的排队打饭,个中的苦涩、无奈只能伴着泪水往肚子里咽。

  我怀二女儿时,挺着大肚子照样要抬180斤重的盐包、糖包,照样得拉架子车进货、送货。一次抬包闪了腰,疼的我直冒汗,勉强扶着架子车往回走,不料 又崴了脚,好几天走路都直不起腰,下了班给娃都做不了饭,只好开水泡馍伴点咸菜吃。店里的老师傅心疼我,劝我请假休息,我苦笑着说:“不敢啊!”其中的“诡秘”老师傅当然知道:公司正在按政策给职工调工资,只有百分之四十的职工能够升工资。在这个节骨眼上,拼死硬撑也不敢请假啊!当时我只拿30元工资,如果能增加几元钱的收入,那对咱这个家该是多重要啊!

  二女儿出生后,无钱请保姆,只好把娃用被子围在床上,在顶棚上挂几个彩色气球,叫娃看着耍。门市部没有顾客时,赶紧回到房子照看孩子,有时顾客多就顾不上。一次,女儿拉了一床,我忙着收拾,还没收拾完,主任高声叫上班,我仓促弄了一下,赶紧跑去上班,因为走的急促,被放在营业室门口的称锤垫伤右脚脚趾,疼的我一下子蹲到地下。

  有人说当营业员美,美个啥?一天要站多长时间,要走多少路,其中的痛苦、难过给谁说去,每天下班后脚趾那儿就磨的发红,不仅疼,还有点痒,真难受,一次我刚下班,你兴高采烈地拿着两张电影票回到家里:“吃完饭看电影去!”我说:“要看你看去,我没那精神!”,你还一脸的不高兴。

  ……

  “别说了,老婆,这辈子受苦了……”,我用手轻轻抹去妻子脸上的泪水,紧紧地拥住了她,心似刀绞。  太阳照亮了窗帘,趁着妻子起床穿衣的当儿,我爬起来猛地抱起妻子的双脚,心疼地抚摸着妻子的脚趾,眼泪止不住洒将下来。

  妻子的脚,是我心中一道永远抹不去的风景,是人间拳拳的挚爱,是一通镌刻亲情、爱心,写满沧桑,记录酸甜苦辣的碑石,它无比厚重,我心怀敬仰,无限崇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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