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民群体与清初白居易诗的流行(9)

2018-07-17白居易

  方文的诗歌创作,在主要学习白居易的同时,又汲取陶诗和杜诗精髓,试图融会贯通,自成一家。其遣词造句以及诗歌风格则有意取法白居易,“以杜为骨,白为肤”。这也为一时名流所瞩目,尤为新朝官员称赏。方氏的挚友周亮工说:“尔止之诗初出,犹为人所惊怪,越数年而渐习,又数年,玉叔(宋琬)、尚白(施闰章)与余辈后先倡导之,而尔止之教遂大著于天下。”道出了方文诗从为人“惊怪”到“渐习”,以至“大著于天下”的过程。如果考虑到方文主要效法白诗的事实,则周氏之论实透露出白居易对清初诗坛影响渐次扩大的消息,也道出了在方氏身体力行的熏染下,周亮工、宋琬与施闰章等诗坛名宿群起响应的大致情形。今传宋琬《安雅堂集》中推举白诗之论无多,而周亮工和施闰章推崇白诗的言论则班班可考。周氏以方文的学习白诗为例告诫学诗者:“余故举其所论少陵、香山之合者如此,以见诗人之卓然自立,能成一家言,必有所挟持,非泛然而为之也。”对其师法典范的选择予以认肯。施氏有论曰:“余尤怪世人多薄视香山,而尔止酷好之,辄以为尔止病。今试取香山诗,沉吟三复,清真如话,飘然欲仙,即其杂文短记,杼柚己怀,寓目流连,愁疾自解,不烦药石,岂可以‘白俗’二字蔽之哉!嗟乎!此固未易为耳食者言也!”对时人的菲薄方文揄扬白诗之论,不以为然,并对白氏“清真如话,飘然欲仙”的诗风深致敬意,特别批驳了流传甚广的“白俗”之说。周亮工与施闰章两人在清初均以爱士著称,在诗坛均有非同凡响的号召力。他们出而响应方文,自当扭转对白诗的偏见,进而推动白诗的流行。

  与此同时,方文还邀请著名画家戴苍作《四壬子图》,将他与同生于壬子年的陶渊明、杜甫和白居易同置一幅图中。方文《赠戴山人葭湄》诗曰:“柴桑范度本天人,杜白风标并绝尘。何幸置我于其侧,意态相关若有神。因持此图示同调,人人叹息夸精妙。”此图意蕴丰富复杂,但当有刻意树立白居易为典范的用心,正如朱则杰先生所指出的:“反映出诗歌创作的主观取向,具有诗学上的意义。”他将白居易当作顶礼膜拜的对象之一,与陶渊明和杜甫并列,正可见出其意欲扭转诗坛片面崇尚陶、杜而无视白居易的偏见。这一高调之举,显现出他推尊白居易诗的胆识和勇气。《四壬子图》画成后,方文遍邀名流题诗,诗坛反应并不一致,但持肯定意见者则占多数。遗民如阎尔梅、孙枝蔚,新朝官员友人如王士禛、王又旦、汪懋麟等均有题咏。从“同调”的赏叹之声中,不难看到这幅图画对扩大白诗影响所起的推波助澜之力。阎尔梅《题方尔止四壬子图》云:“四子皆以壬子生,先后文章辉青史。……古人初不问穷达,一往辄复有深情。尔止此图仿古人,自命风雅之功臣。上下千秋若同堂,旦暮遇之须眉新。”汪懋麟《题尔止四壬子图》曰:“生平既无异,赋性岂有殊。……古今虽异代,先后皆同趋。况乃抱奇节,此君非腐儒。千载思高人,图画安可无?”他们在称赞方氏的诗歌学习陶渊明、杜甫和白居易外,交相赞誉他立意不凡,通过图画的方式,尚友古人而能传承风雅。可见这种别具一格的传播手段,在宣扬推广白诗方面的确获得了显著成效。后来王士禛晚年一改对白诗的菲薄态度,乃至宣称:“绝句作眼前景语,却往往入妙。……似出率易,而风趣复非雕琢可及。”汪懋麟则“涉笔于昌黎、香山、东坡、放翁之间”,应当有先前同方文交往中受到浸染的因素在内。  当然,遗民诗群对白居易的崇尚,并没有为诗坛所一致赞同。但同样无可否认,经由他们的努力,白诗的地位已悄然提高。遗民顾景星曾描述自明代中期迄清初诗风的迁换说:“当正、嘉时,尚气焰魄力,万历后,争为清新孤澹,数十年来无复克振。云间诸君稍追王、李,近则争尚李、何,渐为初唐,转而长庆。”“长庆”主要即指白居易。结合潘耒所云“迄今效元白、效皮陆、效东坡、放翁者盈天下”,不难窥见白诗的盛行之状。当然,“法因于敝而成于过”,风气流行既久,弊端自然相随而生,白诗的流行也不能避免这一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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