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之外的《边城》(2)

2018-07-20边城

  二、“压抑的梦”和“蕴藏的热情”

  1936年5月,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出版《从文小说习作选》,在《习作选集代序》一文中,沈从文第一次谈及《边城》创作。他说,在这部书里,“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的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为人类‘爱’字作一度恰如其分的说明。”似乎说得明白,其实有点模糊。一直以来,我们没能从中得出自然的结论,《边城》的真正内核,就是“人性”与“爱”的纠缠。

  这样的结论当然是一种相当的简化。但只有从这点出发,才能触及沈从文当初写这部书的真实心态。对于沈从文和《边城》来说,这种探究是达到理解的一个关节。正是在《习作选集代序》中,沈从文说过一段对于读者有些不恭的话:“我作品能够在市场上流行,实际上近于买椟还珠,你们能欣赏我故事的清新,照例那作品背后隐伏的热情却忽略了,你们能欣赏我文字的朴实,照例那作品背后隐伏的悲痛也忽略了。”“你倘若毫无成见,还可以慢慢的接触作品中人物的情绪,也接触到作者的情绪,那不会使你堕落的!”

  沈从文看重作品后面“隐伏的热情”,希望读者接触到“作者的情绪”,如果过分依赖纯文本分析,很难成为沈从文期盼的那种“你们少数的少数”,他内心只为这“少数的少数”写作,因为他们能够在他的作品里“发现一种燃烧的热情”(《习作选集代序》)。

  在写于上世纪40年代的散文《水云》中,他说写《边城》是源于“受压抑的梦”。在沈从文其他文字中也常用“积压”、“堆积”等带有固体质感的词语,来形容青少年时期的情感体验。过去近三十年来受压抑的情感,在他结婚之后,还时常使他反顾,它们“堆积”在那里,容他细细回味、清理,在内心的橱窗里重新一一摆放整齐,为他关于男人与女人、爱情与婚姻、人性与伦理、欲望与道德等复杂问题的思考提供参照,也使他有足够耐心思考。

  认明这一点,我们始可以认真对待、理解沈从文一些情绪反省与《边城》写作的关联。

  多年苦苦的爱情追求落实为婚姻,然而未能中和、稀释过往日子里所堆积的情感印象。人心里总还有难以填满的情感空缺,一些飘忽的情感印痕,若干年前瞬间体验到的“爱”与“惊讶”,一缕清秀眉宇间淡淡的微笑……都还在缠绕着这个处身幸福之中的中年人的记忆和情感。何况,以后的生命中,还会有一些尚可期待的美丽灵魂的邂逅和精致肉体的神性所带来的感动与惊讶。沈从文只有在一种需要足够耐心的写作中,方可望来安排自己那一颗柔软的、然而纷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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