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边城》情感内涵的多重解读(4)

2018-07-20边城

  三、在幻灭与追寻中沉浮

  苏珊朗格说:媒介具有不止一种表现意义,它剥去了原先所具有的一切非本质的物质躯壳。[4]201这样一来,它的意味就比原来更加丰富,更加深刻和更加微妙。《边城》也是如此,它的意味还有更加深沉的情感内涵。

  纵观沈从文的身世,我们就知道,他自离开湘西世界之后,就始终处于与都市生活的对抗中,而与都市对抗的对手就是印象中的湘西世界,而当沈从文写《边城》时他已经被都市接受,但他表面似乎是已经融入了都市生活,以大学教授的身份出入各种学术殿堂,但他对都市的疲弱、虚伪、欺诈仍是格格不入。不管他是否写了一些歌颂都市青年的作品,甚至一些美化都市的评论,他仍然是连着那个故土家园:湘西。他死后,他的骨灰就洒在故园。

  应该说,沈从文和广大中国知识分子的命运是一样的。放逐是中国知识分子共同的悲剧命运,漂泊是历代良知文人共有的生存状态。而一旦走向这样的道路对精神家园的依恋和追索就成为他们共同的命运。从湘江边自沉的屈原开始,中国文人就始终对自己的家园有一种认同感和归属感,乡土意识非常浓厚,无论身在何处,都想叶落归根,家园也成为放置灵魂的神龛。这种传统已经潜移默化地积淀在一代代中国人的血液里,成为中国人特有的文化性格。这种性格品质在漂泊状态中更是突出。但在去与留的两难选择中,无论是被迫也好,还是自愿也好,他们又都选择了离去,远离了故土,便造成一种审美的距离,涂上了作家的情感色彩,因而这个故乡就不再是原生态的现实,而是一种理想家园的象征。那里才有他理想的人性,那里才和自己息息相通。

  在上个世纪90年代,研究沈从文的专家王晓明对沈从文的作品曾有一段评论:他的确可以说是一个不擅长凭空虚构的作家,他的大部分作品都以自己的亲历或耳闻作底版,可你如果真把他对自己的许多描述当做实事,却又是上他的当了,那分明有许

  多是他编造出来的呢。王晓明的《沈从文:“乡下人”的文体与“土绅士”的理想》对沈从文的“两个世界”的矛盾统一有过精辟的论述,对我们进一步认识《边城》作者的精神世界很有启发。

  为什么这个小说叫做《边城》?汪曾祺认为:“‘边城’不只是一个地理概念,意思不是说这是个边地小城。这同时是一个时间概念,文化概念。‘边城’是大城市的对立面。这是中国另外一个地方另外一种事情”这正是湘西世界淳朴民风与现代都市的市侩之气的强烈冲突,是一种梦幻与现实的冲突。《边城》所写的那种生活确实存在过,但到《边城》写作时,已经不复存在。《边城》是一个怀旧的作品,一种带着痛惜情绪的怀旧。《边城》是一个温暖的作品,但是后面隐伏着作者的很深的悲剧感。

  《边城》所写的那种生活确实存在过吗?我想更恰当的说法应该是“确实在沈从文的头脑中存在过”这正是沈先生的精神家园,理想世界,他总是带着强烈的渴望遥望那个理想的空间,那里有美丽的景色和美好的人性,是他精神理想皈依的乐园。湘西世界是理想的精神家园的象征。但这个精神家园就如人的童年一样只能留存在回忆中,这个美好的人性也终究要破灭,就如那白塔一样会毁灭坍塌;就如那朦胧纯美的爱情会擦肩而过;就如那位摆渡老人会埋入荒草;就如那流逝的河水一去不返。

  但也正如王晓明的评价所说:沈从文真是一个复杂的作家。在阅读他作品的过程中,我接连不断地获得各种彼此矛盾的印象。《边城》就是一个虚幻的经验,是作者感受到的世界,他所要表现的有小说家个人的情感幻梦的破灭,还有作为文人的他对精神家园的追索。它给人的不是悲伤,而是希望。

  《边城》的结尾就很有特点,在沉痛的忧伤中,又给人以缥缈希望。种种人生的不巧造成的悲剧,种种心机造成的误会,是不是应该在理想的精神家园消失呢?这是一个悬置的疑问,一个不尽的追索。沈从文不希望自己的精神家园陷落,却想挽住那逝去的流水落花,因而其中的悲哀更加难以言表。

  为了超越现实生活的沉忧,为了看到地平线后那辉煌的远景,他不断经受着矛盾情感的冲撞,在这种幻灭和追寻的沉浮中,引领我们到达哲思的彼岸。  〔参考文献〕

  1〕苏珊·朗格.情感与形式[M].刘大基,译.北京:中国社会科

  学出版社,1986:336.

  2〕苏珊·朗格.艺术问题[M].滕守尧,朱疆源,译.北京:中国

  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92.

  3〕沈从文.沈从文小说习作选[M]//沈从文.沈从文文集:第11

  卷.广州:花城出版社,1987:45.

  4〕沈从文.看虹摘星录[M]//沈从文.沈从文文集:第11卷[M].

  广州:花城出版社,198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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