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赤壁赋》的真空妙有之境(2)

2018-07-13赤壁赋

  云空未必空

  当此月明之月,泛舟于传说中的赤壁古战场,很自然地联想到曹孟德《短歌行》中诗句。之后一气灌注,气势如虹的描写和形容,把曹操的盖世英雄气渲染备至。如此蓄势,不过为的是颠覆。“操,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时间之中的死亡让政治功业成空,意识到此则可谓“向死而在”,然此虚无意识之产生正是使被外在的功名利禄遮蔽的本真生命得以敞开和澄明的契机。有死者顿生偶在于此时此地而人生如寄的悲怆意识和过客之感:蜉蝣之于天地,生命可谓短暂矣;一粟之于沧海,此身可谓渺小矣。真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怅然而涕下”啊!于是产生了如道教仙人一般“携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的飘然出尘之想,可谓处虚幻之凡界而慕永恒之圣境。中国文化中颇为缺乏如基督教一般的彼岸意识和永恒天国,道教的神仙世界多少承担了此一功能。“知不可乎骤得,托遗想于悲风”,可是得道成仙究竟渺茫,于是只好用音乐来抒发自己的悲伤之情了。苏轼因此而“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得窥现象之空,可是却执着于空,是谓“顽空”,真是“云空未必空”。

  真空妙有之境

  之后的水月之辩,盖悟道见体之言也,可谓桶底脱落,突破顽空之牢狱,而入于真空妙有之境矣。“逝者如斯”、“盈虚者如彼”,盖言现象在时间中之流变,本无自性,因缘而起,其性本空也;“未尝往也”、“卒莫消长也”,乃言不随现象之流变而消失的本体。“自其变者而观之”言观其现象,得时间相之短暂虚无;“自其不变者而观之”盖即象见体,悟得真空之永恒本体。

  一个人的痛苦之所以产生,乃是“我”因此自我意识之故而从自然之中分离了出来,痛苦的根源就在于此自我的执著,“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去”即是对自我之私的超越,而“丧我”“无己”乃是归道的前提。如能无我,则空亦不执,如此则“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主客之间的对立顿然消除,物来则照,无适而非道也,大自然在摆脱了自我执著的真我面前显现出无穷的精神魅力,这就是“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的现象即本体,本体即现象,即现象即本体,体用不二的真空妙有之境。如此,才可能“取之无禁,用之不竭”,因为道体乃是精神生生不息的源泉。如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之祸,苏轼焉能突破此生死牢关!自悟道眼光观之,此祸实为福也。

  最终,苏轼克服了由被贬而来的绝大精神危机,虚无之暗夜消散而现道体之大光明,所谓“东方之既白”。如此方有“相与枕藉乎舟中”的解脱自在。悟道之后,苏轼此后的人生中还将遭受贬谪之祸,也还会有心灵的痛苦,但他都能够以超然的心境从容应对。因为赤壁之夜一悟之后,他已经得窥道体,从此海阔天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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