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大胡子和几个朋友乘着小船来到赤壁,从前后文意思看,那时候应该是傍晚了。他们一边喝酒,一边唱歌。唱的都是诗经中的词,诗经里的词非常漂亮,可惜那时候的曲调旋律已经失传,我们现在唯能遗情想像耳。
不一会儿,月亮出来了,江上也起了雾,泛舟水上,如坐云端,景色本来就好,再经大胡子一渲染,意境更加缥缈,使人顿生出尘之想。
再说苏大胡子和几个朋友,边饮边歌,更加high了,唱到后来,有一个朋友就拿出洞箫来伴奏。大家注意,他们唱的歌词是诗经《月出》一章,“缈缈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表达的是一个男子在月下思念情人的场景,想来唱成歌的话应该是很甜蜜很缠绵的,但那位朋友伴奏出来的旋律却“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十分的凄凉哀怨,大胡子说它好像“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蛟龙在深水里舞动,寡妇在孤舟上哭泣。这就奇怪了。
所以大胡子问他:“你为什么吹这样的曲子?”这一问引出后文一答,再引出大胡子一段不同的见解,议论就此展开了,显得相当自然。不象现在人写的所谓小资情调的文章,起的都很突兀,更多无病呻吟,真是好笑煞人。
大胡子这么一问,客人就说,他当此景下,想起的并非诗经里的明月,而是曹孟德的短歌行。想曹操当年那么威风,几百年后,不亦一堆枯骨乎?何况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只会在水上打打鱼,岸边砍砍柴,没事的时候乘个小船到江上来喝两盅酒。看到这长江的无穷无尽,想到自己的生命短暂,得道成仙的希望又太渺茫,所以心情郁闷,才“托遗响于悲风”。
他说:朋友啊,你看看脚底下的水和头顶上的月亮。长江水从古到今一直在流淌,流过去的水就不再回来。子曾经曰过的:逝者如斯夫!从哲学意义上说,以前的长江不是现在的长江。但现实中,长江就是长江,它虽然每一刻都在变,却又从来没有变过。月亮也是一样,一会儿缺了,一会儿圆了,每天都不同,但又没有什么不同。从变化的角度看,世界上的东西都是抓不住的,抓到手里立刻就没了;从不变的角度看,这个世界则是永恒的,不必羡慕长江,不必哀叹自己的生命。你看这清风明月,到了我耳朵里就有了声音,被我的眼睛看到,就成了景象,这种享受不同于身外的财物,它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是上天给我们的绝好的恩赐啊,我和你就好好享用吧。
朋友一听,就又高兴起来了,继续喝酒,喝醉了倒头就睡,天亮了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