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作家迟子建做客:灾难中的小人物最有力量(2)

2018-07-16迟子建

  当我了解了这段历史以后,我萌生了一种写作的欲望,接下来的时间就是一个写作的种子萌芽了,你在心里慢慢去培养它。我终于觉得在去年时,关于这本小说的资料也做得非常充分了,关于对这本小说的情绪也已经调整到最佳状态了。作为一个写作者完全可以排兵布阵,让你的人物去登场去表演了,我就在那个时候开始了《白雪乌鸦》的写作。

  主持人:我记得您在后记中写,当时您在写作中散步到松花江边,您感觉到了动荡中的平和之气,您觉得这种气息正是您需要的气息,那您在创作这部小说的时候,最困难的地方在哪儿?

  迟子建:写鼠疫,我也谈到了,最艰难的就是一个作家其实挺像一个演员,在进入角色的时候,你要跟你的角色融为一体,进入了这种写作的气氛的时候,因为是描写的百年前的这场大灾难,而且当时哈尔滨,在中国人聚集地的傅家甸,两万人就死了5000余人,这个比例是非常高的。我看史料,有的一家子一家子死去。我在写进入鼠疫情境以后,感觉回到了100年前,回到了狭窄、阴暗、尘土飞扬的傅家甸的小巷当中,也回到了我描写的普通人当中,这些人在遭遇鼠疫时,心里的那种重压和鼠疫的压抑的气氛把我压得有点透不过气来。所以写这个小说对我来说太艰难了。它不像写作《额尔古纳河右岸》的时候,因为是描写鄂温克的百年历史,在青山绿水当中,它也很悲壮,但是因为你的笔是游走在那里,跟山川、河流、飞鸟、虫鱼对话,你心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畅快,可是你写作《白雪乌鸦》的时候,你被这样的一个死亡的气氛,疾病的气氛,灾难的气氛所紧紧的包裹了。

  作为一个作家来讲,我觉得是一个好事情,那个时候我感到特别难过,心里很难受。但是我想这样比较好,因为我进入角色了。作为一个作家,我跟我的作品当中的人可以同呼吸共命运了。但是写到中途,我印象很深的是写到“冷月”一章,纪永和突发鼠疫,写他这个死亡过程的时候我觉得我撑不住了,写完“冷月”之后我觉得我要停顿一下了,进入情境以后太累了。这种停顿有一个好处,我也在想,在这种重压之下,生活的一个灾难的重压之下,它还有生命的潜流,还有爱,还有温暖,还有人的七情六欲,还有茶余饭后的谈笑等等,因为生命本身的这些潜流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这也是抗击灾难的最关键的元素。我觉得我依然能够把这方面的活力和这种灾难当中的温暖剥离出来。我觉得我的作品和作为一个作家的我都能获得提升和拯救。  因为我是在北极村出生长大的,从小外婆带着我,我外婆去年中秋节的时候去世了,我回到北极村奔丧,中秋节的第二天早晨就下了一场雪,第一场雪通常是非常轻,非常白,很美,真是可以称之为鹅毛大雪。又是突袭的寒流,我心情又比较沉重,就病了一场。这个疾病使我大概半个月左右,《白雪乌鸦》写到中途中断了。但是重新再回到了鼠疫的情境,回到《白雪乌鸦》的航程以后,我发现真是很奇怪的,你会变得比较超然,你不怕进入这种情境,你不怕描写他们的死亡。因为好象有一种支撑让你觉得这种死是一种壮烈的赴死,哪怕是被灾难裹走的这些人,他们都有另外的一个去处。而这个去处可能也是生命的一种延续。是另外的一种生命存在方式的转换,你的心可能获得了另外的一种安慰。我写起来就比较沉静和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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