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额尔古纳河右岸》(2)

2018-07-17迟子建

  二、民族性的衰落

  生活在山林之中的鄂温克人,生存之路从来不是一帆风顺。他们曾被瘟疫侵袭,失去了大批心爱的驯鹿:他们曾在日寇的铁蹄F,被迫与亲人的分离;他们曾因为各种矛盾,伤害了彼此的情感……他们有大爱,有大痛,但依然坚强地在命运面前进行着殊死的抗争。然而,刺耳的伐木声彻底打破了这里的宁静,深爱着这片土地的鄂温克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整个民族日渐衰落,万般无奈。

  自然的退化,使他们的生活陷入了困境。虽然深爱着世世代代居住的山林,但下山定居,却成为不得已的选择。对于一个与大自然朝夕亲密相处的群体来说,这样的选择无疑痛苦不堪。一个民族所具有的特性与其生活环境息息相关。饮食、习俗、宗教、服饰、建筑等等,无一不是受到生活环境的影响。在与天地相接的地方,在富有灵气的青山绿水之间,萨满才能发挥神力,庇佑一方:在茂密的丛林中,才能有清甜的桦树汁,轻便的桦皮船;在水草肥美的地方,驯鹿才能自由自在地觅食、生活、成长……当外部世界的侵入使自然环境悄然改变,现代性的膨胀使其思想产生剧烈动荡。一个民族的特性便开始逐渐消逝。

  三、文明的霸权

  美国著名的政治学者塞缪尔-亨廷顿曾在其《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一书中提到:“……一个单一意义上的文明事实上可能在多元意义上是相当非文明化的。”以单一化的现代眼光来审视古老民族,其生活方式显然是“野蛮”、“非文明”的。文明优越感使现代人对所渭的“落后”群体产生莫名的同情与怜悯,以自我的文明标尺去衡量古老民族的生活方式,并试图使之向自己看齐。然而,事实上“他们保存的文化,他们的生活状态,是文明的,唯美的,我们……自以为是把‘落后’这样一顶帽子扣到他们头上……我们用所谓的‘文明’形式,做了一次现代社会的野蛮人!”

  汤因比认为,文明“包含着不被其他文明所理解的东西”。自诩为“文明人”的群体在未能理解其他文明的情况下就将其斥为“野蛮”,才是一种真正野蛮的行为。披着“文明者”的虚伪面纱,肆意对其他文明进行裁决审判,常常在不经意间就亵渎了其神圣性。

  一个有着顽强生命力的民族,不得不选择背井离乡。既不是因为野兽的侵袭,也不是因为日军的铁蹄。现代文明以温情脉脉的方式,让他们不得不与延续千年的生活方式挥手告别。面对现代性的冲击,鄂温克人显得无所适从:环境的改变使得山林生活无法安宁地继续下去,而山下定居点的生活又让人难以适应。在这种彷徨犹豫之中,他们最终还是走向了妥协。“……这种妥协从外部的引诱转变为内部的主动自觉,已经逐渐渗透到年轻一代的血液中”。然而,他们却终究只是现代文明中的边缘群体,无法脱离,却又难以走入主流。

  即使有一天这些民族真正走入了现代文明的核心,其民族特性大抵也就在走入的过程中消逝殆尽。那些曾经的辉煌与荣耀,在后代子孙的脑海中,将仅仅是课本上的插图和老人口中的传说。在现代性的冲击下,无论他们是否能够走入现代文明的核心,对其世代相传的文化与精神,或许都是一场灾难。  四、民族性的回归

  该书的结尾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和无限的想象空间:一个鄂温克族的女画家,在厌倦了城市的喧嚣与复杂之后,满身困倦地回到了自己成长的故乡,寄情于大自然,最终随水而逝。对女画家来说,生命的“回归”或许是其最后的心愿,最好的归宿。然而,失落的民族性与逝去的文明,是否能够真正“回归”?

  怀着一颗好奇心,世人睁大眼睛想要对古老民族的文明一探究竟,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副图景:丽江边的摩梭姑娘在灯红酒绿中扭动着身体招揽客人,东巴文字的传承者廉价叫卖那些所谓的工艺品,风凰吊脚楼旁的老人要求拍照者付钱,海南岛的回民纠缠着旅游者购买商品……这是一种比文明的彻底失落更让人痛心的存在。文明最后的尊严,在浮华的世界中以充满铜臭的方式,几乎彻底失去。所幸,还有一些人固执地坚守着最本真的文明,但终有一天,他们也会成为历史。年轻的一代,如何担起保护文化的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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