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风景 迟子建(7)

2018-07-20迟子建

  做完这件事,我可以抱着傻子看天。傍晚的西边天才好看呢!

  太阳沉下山了。天边飞着晚霞,深一块,浅一块的。它们有的大红,有的粉红,有的则金黄。那大红的像炉膛的火,粉红的像小猫的舌头,金黄的像大公鸡的尾巴。它们深的颜色变浅了,浅的更淡了,星星就眨着眼跳出来了。星星一跳出来,邻居家的猴姥就大着嗓门来聊天了。

  猴姥讲故事最有一套。讲鬼神时,不是眯着眼乱哼哼,就是张着大嘴,捶胸顿足。这样,她常常要把烟头掉在裤子上。好在她的裤子脏得很厉害,铁皮似的,所以也不会烧出眼。

  厨房里弥漫着呛人的黄烟味、汗泥味。我听累了,听烦了,就出来透口气。

  夏天的夜晚凉爽极了。青蛙在江边不时地呱呱着。满天星星密布,空气真新鲜。傻子知道我出来了,就唔唔地叫着。我跑上去,搔它。

  “傻子,你看,天上哪颗星星最亮?”我扳住它的脑袋,让它望天。它乖乖地仰着头。

  我又问,“傻子,你看哪颗星星像我?”它只管晃了一下身子。“大笨蛋!真是傻子!”我骂它,按它倒下,自己忍不住咯咯地笑。

  “黑更半夜,在外面笑什么?快进来。”姥姥倚着门框喊我,我赶忙撒腿往回跑。回到屋里,猴姥那颠三倒四的故事快讲完了,我跳上炕去铺被,待我磨磨蹭蹭地做完,猴姥的大脚片子已经响在院中了。

  姥姥一直把她送到大门口,闩上门,拉上窗帘,洗过脚,我们便上炕了。

  我睡不着了。我在想姥爷,想那天他到大菜园里对我讲的话。我越想越奇,忍不住推醒姥姥,问她:“‘老苏联’是谁?”

  “东头的。”

  “是站在窗前就能望见的,那个种了好多毛嗑的人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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