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辛七杂原型是我们小城里一个卖菜的老头。有年春天他来我家,问我们家想要多少土豆、白菜和萝卜做越冬蔬菜,他下种的时候,心里好有个数。那天太阳好,他站在院子里,说着说着,就从腰间抽出烟斗,又从裤兜里摸出一面凸透镜,照向太阳,然后从另一个裤兜抽出纸条,凑向凸透镜,瞬间就把太阳火引来了,点燃了烟斗。我问他为什么不用打火机或火柴,他撇着嘴说,天上有现成的火不用,花钱买火是傻瓜。再说了,太阳火点的烟味道好。
如果说龙盏镇是一池静水的话,那么小说中的辛七杂是第一尾游动的鱼儿,当其他的小人物不断涌现,尽情展现他们生命舞姿的时候,水面自然会起了波澜。
解放周末:这是一部没有主角的小说?
迟子建:应该说是没有绝对的主角。这部小说是我对世间小人物众生相的一次集中勾勒。
解放周末:您的每一部作品几乎都在勾勒小人物,即使像《伪满洲国》这样的历史题材小说。您为什么对塑造小人物情有独钟?
迟子建:《伪满洲国》 写的是伪满洲国时期东北底层人民的生活,呈现的是在特殊的历史时期里,小人物的悲欢离合和黑土地上的风土人情。我觉得生活是复杂的,伪满洲国14年的历史,不仅仅是历史教科书上的内容。
解放周末:您获茅盾文学奖的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讲述的是鄂温克族这一鲜为人知的少数民族的命运,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小人物”。
迟子建:有读者写信告诉我,他们读这个故事之前,压根儿没听说过这个民族。最初小说发表后,有评论说我虚构了一个不可能存在的部落,我的内心有说不出的痛楚。有时我们生活得太贫血了,所以当真正的鲜血喷溅时,竟以为那是油漆。
全球化进程中,一些灿烂的文化正被现代文明侵袭。今天,如何看待和对待少数民族,反思我们的文明,是当代世界面临的共同问题。
作家如果缺乏担当和勇气,作品不痛不痒,就没有意义了
2005年,迟子建写就《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女主人公在魔术师丈夫车祸去世后,独自远行。因山体滑坡,她所乘坐的列车中途停靠在一个盛产煤炭和寡妇的小镇乌塘,在那里,她目睹苦难、不公和死亡,经历了与以往生活不同的经历。
世界上的夜晚是一个人的夜晚,也是所有人的夜晚;那样的夜晚也可能是迟子建的夜晚,那样的故事也可能是迟子建自己的故事。在小说问世的3年前,迟子建的丈夫因车祸去世。悲苦的经历,让她对人世间的苦难,有了更多的关注和关怀。
解放周末:“一世界的鹅毛大雪,谁又能听见谁的呼唤。”这是 《群山之巅》的结尾,也是书中那些小人物的心境——心里有事不知道怎么说、不知道跟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