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就会磨磨蹭蹭地坐起来,恹恹无力地向老头絮叨她这一路所做的梦。她的梦很多,且都稀奇古怪的,什么树叶长了翅膀,麦子里藏着珍珠,马在河边唱戏,老鼠叼着一枝红花向空中的乌鸦求婚,听得老头说她六十岁的人了,却长着颗十八九岁女孩的心。老头闹不懂,这个年轻时不爱做梦的女人,为什么到了晚年,那梦却排山倒海般地涌来?
“老太婆,你到哪里去了,我看不见你,你给我个音呀!”老头叫道。
马站在原地,不安地动着四蹄,它很纳闷主人为什么还不卸车,它想去掉束缚和羁绊着它的缰绳,轻松地到草场歇一歇。
老头听不见老太婆的声音,他急了,以为她钻到马车底下和他藏猫儿,她年轻的时候常和他开这种玩笑。老头吃力地弯下腰,他看到马车下只是两个沾满了泥巴的车轮,此外什么都没有,他这才明白,老太婆是被丢在路上了。他责备自己太粗心,只顾着自己眯着,也许她中途跳下来解手,没有追上马车。他连忙掉转车头,折回去寻找老太婆。
马听见老头呼唤老太婆,已经明白主人为什么没有及时地给它解缰绳。所以它再次上路时,没有丝毫的懈怠。尽管它已经累得眼花缭乱了,还是加快了步伐。可是老头还是嫌它走得慢,他没有鞭子,就下车折了一根柳条,用它不停地抽它。由于久违了鞭子的滋味,马对疼痛的感觉就格外敏感,它闷着头,拼命地快走,老头却并不领情,他心急火燎地持续抽它,抽得马的眼睛都花了。
大约走了四里路,在一片开满了黄花的草甸子簇拥着的路段上,他们发现了老太婆。她横躺在路上,似乎在睡觉。老头叫了一声:“你怎么睡在路上了,吓死我了!”他长吁一口气,从车上蹦下来,去搬弄老太婆。马满身是汗,身上疼痛难忍,四条腿没有一条不在打哆嗦。它可没像老头那么乐观,以为她是睡着了。马知道老太婆只是喜欢在马车上睡,她在地上睡不实,风吹鸟鸣的声音都能把她扰醒,更何况马车前来的声音这么明显,她如果还没被惊醒的话,除非是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