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散文《雾月牛栏》(16)

2018-07-21迟子建

  “没人像爸那么疼你了。”雪儿说,“还恨你干什么。”

  “那你恨我叔?”宝坠又问。

  雪儿噙着泪花摇摇头,说:“我可怜他。他天天半夜都要挨妈的骂。她一骂他,他就哭,边哭还边‘宝坠宝坠’地叫。”

  “你怎么知道呢?”宝坠问。

  “我听到的啊。”雪儿说,“妈骂他的声音很大,传到我的屋子里了。后来一到半夜我就醒,醒来就能听见妈在骂他。到了雾月妈骂他就更凶。”

  “妈骂他什么呢?”

  “窝囊废。”雪儿答,“就这一句话。”

  宝坠满面迷惑。

  “‘窝囊废’就是不中用的意思。”雪儿解释。

  “妈半夜要用叔干什么?”宝坠问。

  “我也不知道。”雪儿说。

  “叔挨骂后喊我的名字做啥?”宝坠又问。

  “我也不明白。”雪儿说,“是不是你让他变成窝囊废了?”

  宝坠正言厉色地说:“我能放牛,我都不是窝囊废,我怎么能让叔变成窝囊废呢?妈净胡说,叔什么活都会干,还知道牛长着四个胃,他多了不起。不过他不会系梅花扣。”宝坠说,“你说叔和妈都不会系梅花扣,我是跟谁学的呢?”

  “你自己的亲爸呗。”雪儿说。

  “他在哪儿?”宝坠兴奋地问。

  “地下。”雪儿一努嘴说,“听人说,早死了。”

  宝坠颇为失落地“呃”了一声。

  “今天才把爸埋了,李二拐就领着红木来咱家了。”雪儿说。

  “妈给他们饭吃了?”宝坠问。

  “给了。”雪儿说,“还把你小时候穿过的衣裳给了红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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