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散文《雾月牛栏》(15)

2018-07-21迟子建

  “那等花儿生了后你回屋?”

  “花儿一生,牛就更多了,牛离不开我。”宝坠赶着牛回到牛屋。他跳上牛槽,将三朵梅花扣结结实实地盘在牛栏上,然后给牛饮水。

  牛屋里灯影黯然。空气很静,这使得牛饮水的声音格外清脆。这时牛屋的门开了,雪儿穿件蓝褂子进来了,她捧着一个碗,辫梢上系着白头绳。她默默地把碗摆在饭桌上,然后转身定定地看着宝坠。

  “你今天送叔去了?”宝坠问她。

  雪儿“嗯”了一声。

  “去的人多吗?”宝坠又问。

  雪儿依旧“嗯”了一声。

  牛嗞咕嗞咕地饮水不止。

  “哥— 哥— ”雪儿忽然带着哭音对宝坠说,“以前我叫你宝坠你生气吗?”

  宝坠摇摇头,说:“我就叫宝坠呀,你喊我哥哥是什么意思?”

  “哥哥就是亲人的意思,就是你比我大的意思。”雪儿说。

  “扁脸还比你大呢,你也喊它做哥哥吗?”宝坠问。

  “跟牛不能这么论。”雪儿耐心地解释,“人才分兄弟姐妹。”

  “噢。”宝坠惆怅地说,“我是哥哥。”

  三头牛饮足水匍匐在干草上。

  “怎么以前我不是哥哥呢?”宝坠糊涂地问。

  雪儿委屈地说:“那时我恨你,才不会叫你哥哥呢。爸活着时从来没有抱过我一回,他就在乎你,天天惦记你的牛屋。他快死的时候上不来气,我就给他喂水,可他老喊你的名字。我还是他亲生的呢!”

  “你就恨我了?”宝坠问。

  雪儿点点头,说:“爸一死就不恨你了。”

  “不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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