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迷恋到迷失——顾城及其营造的童话世界(9)

2018-07-20顾城

  对女性的过于神性化、理想化的崇拜使顾城一生都不愿离开他的女儿国,也从另一方面说明了顾城必然成为童话诗人的心理因素。同时,这种心理也暗含着一种对女性的专横的占有欲望,这也符合孩子的心理特征,他曾在《小春天的谣曲》中,唱出了自己的心声:“我是一个王子/心是我的王国……我要对小女巫说/你走不出这片国土。”进了顾城王国中的女性,想再走出他的王国的确很难。

理想迷失与王国崩溃

  在都市和乡村之间,他选择了乡村;在现实和幻想之间,他选择了幻想;在行而上的憧憬和行而下的冲动之间,他选择了冲动;在诗意与残忍之间,他最终因对童话理想的迷恋走向迷失,而选择了残忍,或者说是诗意的残忍,这就是顾城。这使得那些一度为顾城的优美诗篇欢呼的论者陷入尴尬的境地,一片茫然。如何才能将顾城的这两种完全相反的极端整合为一,探究出在诗人身上所体现出的所有二元对立的内在逻辑关联,就显得尤为重要。

  “艺术家如同一个患有精神病的人一样,从一个他所不满意的现实中退缩出来,钻进自己的想像力创造的世界中,但艺术家又不同于精神病患者,因为艺术家知道如何去寻找那条回去的道路,而再度把握着现实。”[8]但顾城却没有处理好理想和现实的这种关系。顾城的童话理想的背景是乡村,是一种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纤尘不染,但生活当然不可能只是鲜花与童话,他执着地要用自己和未来的微笑,去为孩子铺一片草地,筑一座诗和童话的花园,使他们相信,相信明天的存在,相信东方会像太阳般辉煌,相信一切美好的理想最终会实现。然而他毕竟是现实社会中的人,必须要面对现实,他的美好天真的理想在现实的土地上碰得头破血流,对城市文化的拒斥和对乡村画面的依恋,对现实社会的拒绝与对童话理想的构建,使他处于一种撕裂灵魂的煎熬之中,他感到人与人之间的隔膜与冷漠,一切都充满了不信任感,“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远和近》),他找不到出路,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彷徨,“小巷/又弯又长/没有门/没有窗/你拿把旧钥匙/敲着厚厚的墙”(《小巷》),这样,现实的冷酷又迫使诗人在记忆中找寻足迹,在理想中驻足,故址的“锈蚀的圆门倾斜着”,但“露出一片草青”(《故址》),“一个碧绿的世界”,“在花朵和露水中间/我将重新找到/儿时丢失的情感”(《给我的尊师安徒生》),“在一片死灰之中”,仍然幻想有“鲜红”和“淡绿”(《感觉》)。他高喊“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要用“我的心爱着世界”,但顾城过于沉浸于他的迷幻世界中,在他那里,理想与现实产生了巨大的反差,造成了灵魂的裂痛,他默默地忍受痛苦的煎熬。“大诗人首先要具备的条件是灵魂,一个永远醒着微笑而痛苦的灵魂……他无所知又全知,他无所求又尽求,他全知所以微笑,他尽求所以痛苦”,他“喜欢农村,不喜欢城市,但是还必须在里面生活,而且写作”,所有这些都是他痛苦的根源,“我很累的时候眼前就出现了河岸的幻影,我少年时代放猪的河岸。我在想港口不远了,我会把一切放在船上,我相信在我的诗中,城市将消失,最后出现的是一片牧场。”[9] 他的这种感性膨胀而理性不足的心理资质将决定他的童话理想必然迷失,他把握不了社会,丧失了社会人格,同时也把握不了自己,自我人格也分裂了,他为之困惑、失落、苦恼,抑郁的情绪弥漫上来,并最终淹没了他曾如此明朗的心,于是他显得更加偏执,不近人情,放逐了幼子,接来了情人,把现实中的人封闭在不现实的童话里,这是一种可怕的心理病态,隐藏着致命的危机,正象他自我评价的那样:“从现代心理学来说,他显然是患有某种程度的心理固着症。他的心态停留在某一点上,始终没有发育成熟。他象一个孤僻的孩子那样,不喜欢正常的事情,恐惧正常的生活。”[10]这种危机从他越来越重的回归意识也能看出,选择死亡是走向回归和超脱的心理准备。在他最后写给儿子的诗《回家》中,我们可以明显地看出他的这种心理迹象,这首诗不单是其心灵呓语,更是一种理想证词,一种信念的绝望,一种强烈的心灵震颤,一种对真情的温柔问候,只可惜太晚了,当情人英儿不甘寂寞与人出走,妻子谢烨忍无可忍决定背叛的时候,顾城发现他的理想彻底幻灭了,他的王国完全崩溃了,他曾说过“我是一个偏执的人,喜欢绝对。朋友在给我作过心理测验后警告我:要小心发疯。”[11]此时,顾城真的发疯了,他举起了利器,砍向了温顺贤良的妻子,也将自己推入了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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