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仇禄也长大了,便到处托媒人绐他找一头亲事。魏名又在外面造谣道:“仇家的产业,都是大娘在经管的,将来恐怕不会再归还仇家兄弟了。”人们听信了他的话,谁也不肯将女儿嫁给没有田产可得的仇禄。
当地有一个范公子,叫范子文。家里有一个花园,算得上山西第一个名园。园里种满着奇异的花木,从甬道一直棱到内室。曾经有人不知是范家的花园,闯了进去,正好碰上范公子和家里人团聚着喝酒,被认为小偷,把他痛打了一顿,几乎打死。清明那天,仇禄从学校里回来,魏名便带着他去逛,一逛就逛到范公子的花园门口。魏名原来同园丁认识,园丁放了他们进去,游遍了里面的亭台楼阁,便到了一个地方。那里有一条汹涌的溪水,架着一座红漆栏杆的桥,通到一扇红漆的门,远远望见门里开满着美丽的花朵,那便是范公子的内宅。魏名骗仇禄说:“你先进去,我到厕所去一趟就来。”
仇禄顺着脚步过桥进门,到了一个院子里。忽然听到有妇女的笑声,方想停步,一个婢女跑出来,看见了他,扭头就走。仇禄这才慌了,赶快拔脚往回跑。可是,范公子已经出来了,吆喝家人拿着绳子捉他。仇禄一急,就跳进了溪流。
范公予被他的傻相逗笑了,叫仆人们把他拉上来。看见他容貌服装都很文雅,便叫人把他的湿衣服、湿鞋子换下,把他拉进一个亭子,和颜悦色地询问他的姓名,态度很亲昵。一会儿,公子抽身进去了一下,又出来笑着握了仇禄的手过桥,慢慢走到了刚才到过的那个院子。仇禄不知道他的用意,缩脚缩手地不敢进去,被公予一把拖了进去。只见里面花篱的背后,隐隐约约地有一个美貌的女郎在偷看他们。坐下后,便有一群婢女摆上酒来。
仇禄连忙推辞道:“我年轻不懂事,闯进了府上的内室,蒙你原谅,已经喜出望外,只希望放我早点回去,我就感恩不浅了。”公子摇摇头。顷刻间,大碗小盘的酒菜不断送上,仇禄又站起来推辞说已经酒醉饭饱了,要求放他走。公子把他按着坐下,笑着说:“我有一个乐曲的名字,你如果能对一个对子出来,就放你走。”
仇禄只得请他出那上联。公子说:“拍名《浑不似》。”仇禄想了半天,对了一个下句说:“银成没奈何。”公予听了,大笑道:“真是石崇来了。”弄得仇禄莫名其妙。
原来公子有一个女儿,名叫蕙娘,美丽而有才艺,正在找一个配得上的对象。前一天夜里梦见一个人告诉她说:“你的丈夫就是石崇。”问在哪里?那人说:“明天他要落水了。”早晨把梦告诉了她父亲,一家人都觉得很怪。仇禄刚才跳下水去,正好合了梦里的预兆;因此邀他进内院,使妻子和女儿一同偷偷看一下是不是满意。
当时公子听了仇禄的对子,很喜欢,便说:“这个乐拍的名字,是我女儿想出来的,老是想不出对句。现在你能对出来,一定有前世缘分,我想把她许配给你。我家房子不算少,不必迎亲过去,你来这里住好了。”仇禄惊惶地、谦虚地推辞,并且说母亲生病,不能前来入赘。公子叫他先回去同家里商量一下,便叫马夫给他拿着湿衣服,备马送他回家。
仇禄回家,告诉了母亲。邵氏很吃惊,认为这事情不大妙,并知道魏名这人居心阴险。可是因为没有出事,反而遇到喜事,也就不记他的仇,只吩咐儿子以后不要再同他来往罢了。
过了几天,公子又差人来向邵氏提起婚事。邵氏不敢允诺,仇大娘硬做主答应了,当即请了媒人下聘礼。不久,仇禄就到范家去入赘。又过了一年多,仇禄中了秀才,文名也大了起来。蕙娘的弟弟长大后,一家对仇禄不免稍微冷淡一些。仇禄一生气,便带了妻子回到自己家里。那时,邵氏病已经好了起来,拄着拐杖能走路了。几年来靠着大娘的经管,房屋也修改得很漂亮。新媳妇一回家,又跟来了大批的婢女和仆人,兴旺得简直象一个大户人家了。
魏名看见仇家兴旺了起来,又不同他来往了,心里更加妒忌,只恨没有陷害他们的机会。正好那时有一个犯了大案的强盗头子,犯了事逃跑了,魏名就诬陷仇禄做那强盗的窝主。仇禄被判到关外充军,范公子上下求情贿赂,只做到蕙娘不去。仇禄的田产都要充公,幸亏大娘拿着过去两兄弟分家的文书,出头辩论,把新买的肥沃的田产都挂在仇福名下,才能保留住,母女两人也能安居如常。
仇禄料想这一去是永无回乡之日了,便立了一个离婚字据给岳父,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走了。走了几天,到了北京,在一家旅馆里吃饭。看见门外有一个叫化子贼头贼脑地在门口张望,样子很象他哥哥。走近一问,果然是仇福。仇禄便把家里的情形和自己的遭遇一起告诉了哥哥,兄弟两人都很悲伤。仇禄脱下几件衣服,分了几两银子给哥哥,叫他赶快回家。仇福流着泪走了。
仇禄到了关外,在一个将军手下当小卒。将军因为他识字能文,身体又文弱,便叫他做傲文书上的事务,和将军家里的仆人住在一起。仆人们问起他的家庭出身,仇禄一一说了。内中有一个人吃惊地叫道:“啊!那你是我的儿子啊!”
原来仇仲被强盗抓去后,就给强盗养马。后来强盗逃散后,他流浪到了关外,做了将军的仆人。他向仇禄从头至尾一谈,才知道彼此真是父子。两人抱头大哭,屋里的人都被他们哭得辛酸起来。
过了一些时候,将军抓到了几十个大强盗,其中之一就是魏名诬陷仇禄做他窝主的那个强盗头子。那强盗招供以后,仇禄父子向将军哭诉。将军把他的冤枉向负责当局剖白了,上头便叫地方官把仇家充公的产业发还原主。父子昕了很高兴。仇禄询问父亲的家庭人口,准备给父亲赎身,才知道父亲卖身给将军已经多年,娶了两次亲都没有子女,现在已经是个独身了。仇禄弄清楚了,便先启程回乡。
仇福自从别了仇禄,就回了家,跪在母亲面前低头认错。大娘把母亲扶在正堂上,拿着棍子问道:“你如果愿意受责打,暂时容许你留下;否则,你的田产早已被你用光了,这里没有你吃的饭,还是请你走!”仇福跪在地上不住地流泪,愿意挨打。大娘把棍子一丢,说:“连老婆都要卖的人,也不值得花力气来打你!反正你的案子在衙门还没销,你再犯事,把你送到县里去就完了。”大娘又叫人把仇福回来的消息去告诉姜家。姜氏骂道:“我是仇家什么人!告诉我干什么!”大娘又故意把姜氏的话转告了仇福,用来刺激他。仇福惭愧得气也不敢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