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禹锡,是唐代中叶进步的政治家、朴素唯物主义哲学家和著名的文学家。
一、旨意含蓄
“诗者,其文章之蕴耶!”又“风、雅体变而兴同,古今调殊而理冥,”上句中的“蕴”和“冥”都是说诗歌独特特点就是旨意含蓄,韵味悠长。在刘禹锡的咏史怀古诗中,无论是借古人酒杯浇自己块垒的《咏史二首》、《经伏波神祠》,还是借古讽今的《蜀先主庙》、《西塞山怀古》都是如此。《经伏波神祠》诗,以咏东汉伏波将军马援事而成诗:“自负霸王略,安知恩泽候?乡园辞石柱,筋力进炎州。一以功名累,翻思马少游。”全诗无一句直抒胸臆,而在这似议非议,似显非显的节奏中,诗人在贬谪生涯中的苦闷心情已随读者吟完最后一个音节而永远留在读者心中了。《蜀先主庙》也是如此,在诗的末尾作者说道“得相能开国,生儿不象贤。凄凉蜀故妓,来舞魏宫前。”字里行间,渗透着作者对刘备事业的后继无人的感叹之情!内容的高度概括,正反对比手法的妙用,使千古历史教训深刻地烙在读者心田。亦隐约可以感觉出作者对唐王朝日薄西山,国势危殆,执政者昏庸无能的感慨亦在“婉言寄讽”之中了。《西塞山怀古》诗中所揭示出“兴废由人事,山川空地形”的深刻主旨也是如此含蓄。这种含蓄的旨意使诗的气势更加显得含蓄深厚,气韵沉雄,同时也使诗的厚重感随之上升。这就难怪在后人诗话中对这种风格的高度评价了:清人薛雪说:“刘宾客《西塞山怀古》,似议非议,有论无论,笔著纸上,神来天际,气魄法律,无不精到。洵是此老一生杰作,自然压倒元、白。”(《一瓢诗话》)又瞿蜕园先生的《刘禹锡诗笺证》中在对《西塞山怀古》的笺证中言道[4](P670)“此诗作为‘西塞山’怀古,则意甚深切,……出于禹锡,则胸中自然所有,出于他人,则漠然无痛痒之关亦。”都说明此诗意蕴上确实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说明诗人以含蓄的风格已把旷达的历史观和忧国忧民的情怀含蓄而悠长的永远注入了读者的灵魂深处和浩渺的历史时空中。同时也是其诗显得意悲境远,感慨无端,情感深沉厚重。换言之,这类作品的现实针对性不是那么强,主观意绪不是那么显,往往是抚今思古,怀古感今,在古今相接的大跨度时空中,缓缓注入诗人源于苦难而又沉潜凝聚了的悲凉孤愤,从而使得作品具有一种沉思历史和人生的升华。
二、取境精练
刘禹锡的咏史怀古诗之所以能给读者留下醒目鲜明的印象在于诗的另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取境精练。这也正是诗人对其“义得而言丧,故微而难能。境生于象外,故精而寡和。千里之谬,不容秋毫。”诗歌理论的自觉运用的结果。“意”是诗中表达的思想感情,“境”是诗中描绘的景物形象。刘禹锡认为“义”不能离开“言”,“境”不能离开“象”,但“义”与“境”是根本,“言”与“象”是达到“义”与“境”的手段,诗人是想要达到“言”、“象”尽而“义”、“境“生的效果。刘禹锡的咏史怀古诗重取境,重意境的精警。在刘禹锡的诗中精丽、醒目的取象处处可见。此处就以“月”、“野草”、“燕子”这几个意象为例加以说明。一“月”:在《金陵五题》之一的《石头城》中“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诗人在“月”冠以“旧时”分明赋有“今月曾经照古人”之意。“旧时月”阅尽人间沧桑,盛衰。是金陵由盛到衰的历史见证。后人也有用月来表达历史的沧桑感的,如元萨都赖的《念奴娇》中的[5](P1090)“石头城上,望天底吴楚,眼空无物。指点六朝形胜地,唯有青山如壁。蔽日旌旗,连云樯栌,白骨纷如雪。一江南北,消磨多少豪杰。寂寞避暑离宫,东风辇路,芳草年年发。落日无人松径里,鬼火高低明灭。歌舞樽前,繁华镜里,暗换青青发。伤心千古,秦淮一片明月。”就是如此。二“野草”;在《金陵五题》之一的《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工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以及《台城》中的“台城六代竞豪华,结绮临春事最奢。万户千门成野草,只缘一曲《后庭花》”。作者凭借“野草”这一醒目的意象把繁华不再,沧桑凄凉的印象象电影中的特写镜头一般给予读者极强的视觉冲击力:昔日的朱雀桥上,车马喧腾,冠盖往还,玉辇纵横,金鞭络绎;昔日的“结绮”、“临春”两坐豪华的宫殿也是极尽繁华:据《南史张贵妃传》记载“(陈)至德二年,乃于光昭殿前起临春、结绮、望仙三阁,高数十丈,并数十间。其窗爿庸、壁带、县楣、栏槛之类皆以沉檀香为之,又饰以金玉,间以珠翠,外施珠帘。内有宝床宝帐,其服玩之属,瑰丽皆今古未有。”万户千门可谓繁华无限,而今天无论是朱雀桥边,还是昔日美轮美奂的宫殿内却只有野草在那里自生自灭,可知其巨变之大,冷僻、荒凉到何种程度了。这种富有历史讽刺意味的强烈对比效果,诗人仅用“野草”两个字就表现出来了,取境不可谓不精,用语不可谓不警!三“燕子”刘禹锡《乌衣巷》中“旧时工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是人们千古传诵的名句,而诗句中的“燕子”更是让这一诗句出彩的地方。这里的“燕子”是“旧时工谢堂前”的“燕子”,现在的出现位置是“寻常百姓家”,诗人通过“燕子”这一极其空灵的意象清晰的反映出“燕子”依旧归巢,而房屋已易主人———从以前的大贵族王导、谢安的名下换成了普通百姓,历史的沧桑之感油然而生。感叹之余我们不能不佩服诗人的用语之巧妙。这也得到后人说诗者的高度评价:唐汝询在(《唐诗解》卷一十九)云:“此叹金陵之废也。朱雀、乌衣,并佳丽之地,今惟野花夕阳,岂复有王谢堂乎!不言王谢堂为百姓家,而借言于燕,正诗人托兴玄妙处。”;又宋谢仿的《唐诗绝句注解》中说道:“世异时殊,人更物换,岂特功名富贵不可见,其高门甲第,百无一存,变为寻常百姓之家。……乌衣巷口之夕阳如旧时之夕阳,惟功臣王、谢之第宅今皆变为寻常百姓之室庐矣。乃云‘旧时王谢堂前燕,飞人寻常百姓家’。此风人遗韵。”又在《清诗话》(下册)中施补华先生的《岘佣说诗》中云:“若作燕子他去,便呆,盖燕子仍入此堂,王、谢零落,己化作寻常百姓矣。如此则感慨无穷,用笔极曲。”又清人沈德潜的《唐诗别裁集》中说道“言王谢家成民居耳,用笔巧妙此唐人三昧也。”此处所说的“用笔巧妙”也是指诗中的“燕子”这一意象而言的。同时后人受这首诗的影响和启示,再赋新篇的如辛弃疾在其《沁园春》中吟到“朱雀桥边,何人会道,野草斜阳春燕飞。”就都是较好的理解了作者之意而生发出新的感叹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