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 时空美(2)

2020-04-26柳宗元

  三、过去与现在的时空关系产生了“大永恒”的时空美

  从宇宙学的角度来说,我们正在生存的每一秒钟都成为了过去,所以人不能同时走入一条河。在诗歌里,有着两个时空,一个是过去的,一个现在的。“鸟飞绝”“人踪灭”是一个曾经发生的过程,一个时空中连续性的事件,这两个事件发生在千山和万径的广域,与那一只孤舟和孤舟上的人形成对比。蓑笠翁来到孤舟上的行动也已经成为过去,“独钓寒江雪”却是一个现在,是一个震烁千山万径、雪地寒天的现在!诗人用一个小小的现在与巨大的无限的过去相对立。落雪也是一个过去,是一个长时间的过程,不然就不会千山雪封、万径雪积,而从江边的雪伸延出去的无穷的雪野也是一个现在,是陪衬独钓的现在。“独钓”的内涵被无限的过去托举于手掌,独钓的存在就是人格的存在。并且这个现在仿佛永远不会过去,蓑笠翁永远停留在江边雪中独钓的现在里。雪终归是要化的,尤其是南方的雪,一个短暂的过程、一个偶尔而已,却好像从来就积聚在那里,永远不会消融一般,直至地老天荒。每一个现在都正在成为过去,但未来却不再到来。这就是时间的飞逝与永恒。时间的永恒与人生的短暂而世事未竟理想未成相激相荡,孤独和无奈便滚滚涌来。这一刹那,无穷的山岳,无穷的路径,无穷的雪野,无尽的冰河,与生命融通交流,汇成一体,生命回归为自然的一个部分,自然灵动为生命的'本体,这样的一个现在,与无始无终的时间、永无穷尽的悠悠天地相往来,揭示出大永恒的时空之美。在那纯净、纯粹、恒远、永久的时刻,与灵相通、与禅相接,生命与一切自然万象相亲相往,短暂而又恒久、无限而又将逝,一切都将不复存在而又一切都将存在着,这就是大永恒时空之美的时间的本性。

  四、运动与静止的时空关系产生了“大静谧”的时空美

  任何人的任何一秒的任何一个动作都是一个时空事件,连续的时空事件就是运动。在整首诗歌中,我们只看到了一个运动的状态:“钓”。将封未封的江是流动的,在诗中也静止了一般。千山万径的广域都相对静止,没有鸟飞、没有人行,没有一个活物在运动,时间是静止的、空间是静止的,连那一个蓑笠翁仿佛从来就是在那里,不从何处来,也不向何处去,而且将一直这样钓下去。整个时空图景如此地洁白宁静、安谧祥和,一切都停止了、停顿了。这个时刻,蓑笠翁在一片静止的浩茫中只身垂钓,一动而牵万静――不足整个时空图景若干亿万分之一的一动,激活了全部宁静的画图。寥廓、浩瀚无边的世界,绝对寂静,天地之间万籁无声、万动皆止,风不再吹拂、水不再流动,铸就了水天不分、上下苍茫、冰雪晶莹的大静谧的时空幻美。“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也。”⑦大静谧中,心灵虚寂、天地静远,容纳一切,万物无声无息自在生长,无穷变化的规律,都在这大静谧中显露。人的生命呢,在大静谧中存在着、体验着,一点点感悟都变得澄明、纯粹、单一、强大,难怪明人胡应麟说:“独钓寒江雪,五字极闹。”其实并非极闹,而是将独钓的这一点动,置于大静谧的天高地旷之间、冰雪浩茫之野,心灵于空阔无边、冰天雪地的大沉寂中颤动、反观、祈望,还有着诗人一丝对沉寂的不甘心、对理想消解的不情愿,独钓便是与天地时空的一种对立、与不可逆违的命运的一次对抗,在对立对抗中人与自然豁然相通,达成了一份和约,又在和约中生成了傲岸独立、悲郁沉宏的天地精神。此刻,运动与静止互为因果、相互转化,引领着渔翁的生命步入宁谧、静远、幽清、空阔无声、寂然迥旷的精神域所。大静谧的时空之美沟通凡界与圣国。

  然而大荒寥、大空白、大永恒、大静谧不能截然分开来看待,它们之间有区别,也有联系,有独呈,也有互现。四组时空关系构成了整体而统一的时空图景:时间与空间的有限性与无限性,时间和空间的运动与静止,时间和空间的广阔与狭小,时空关系的清晰与宇宙意识的觉悟,净洁的空间与明晰的时间,都在《江雪》构筑的四维空间里呈现,它是如此的生动,如此的美妙,如此的奇奥。同时,《江雪》包含的所有思想,也都在这样的时空关系里展开。由四种时空美造就了大悲情和大幻灭,于是道家逍遥于天地之间的思想,佛家的空空入禅、寂静空寂,儒家一息尚存、积极用世的现世观,乃至悲剧精神、存在主义意识,都在这“最短离骚”里展览。因此,我们在这里不是简单地来探讨时空的基本问题,而是通过江雪诗中时空的解构,来探讨人在时空中的存在意义。这样一来,所有的几组关系都在自然人和社会人的身上集中,就构成了一对最为重要的关系:天人关系。时空并不因为人而存在,却因为人而有了存在的意义。人的存在,对时空不断地进行认知和拷问,“作为宇宙里高等生物的人类不会满足于自身的生存和种族的绵延,还一代代不懈地探索着存在和生命的意义”⑧。柳宗元对时空是敬畏的,这种敬畏是朴素唯物主义的,他怀着道家的情怀、释家态度拥有了天人合一的宇宙观。天:自然界、时空、宇宙;人:人生、命运、体验;合一:对立对抗,最终达成共处。所以,《江雪》里的时空,如同一个四方的盒子。这个四方盒子是人生的实验场,也是诗人的精神域所。命运给悲幻的诗人设了一个局,诗人在诗中亦设了一个局。他将对命运的极度感受,放在二十字的诗里,放在净洁而放达的时空中,放在宇宙小小的四方盒子里,就产生了巨大的震撼:命运在蓑笠翁这一小小的点上发生了热核效应,给予了读者强烈的冲击,并迸射出绝唱千古的时空美,感动了一代代人。由此,完成了《江雪》诗歌意境张力的扩大与内涵的拓展。

  柳宗元诗歌的时空意识在不少诗篇中都有浓烈的展现,可以见出他对于时空的认识和理解,是有着一定程度的自觉的。如《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刺史》:“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惊风乱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⑨所展现的时空旷大高古,苍凉壮美。《诏追赴都二月灞亭上》:“十一年前南渡客,四千里外北归人。”《铜鱼使赴都寄亲友》:“行尽关山万里余,到时闾井是荒墟。”两首有异曲同工之妙,均是将常人所能感受到的时间与空间交错互叠、扩大张开,直至时空能够拥有的边缘临界,让个人的命运在其间展开,越加显现人在命运面前的渺小和无奈。《柳中寄京中故亲》:“林邑山连瘴海秋,水向郡前流。劳君远问龙城池,正北三千到锦州。”林邑、山、海、江水、郡城、龙城、锦州,简直是时间流程里一连串具体的空间事件,时空关系是如此的明晰和浩远。“山泽凝暑气,星汉湛光辉”,“霞散众山迥,天高数雁鸣”“下沉秋火激太清,天高地迥凝日晶”,“海雾连南极,江云暗北津”……这样的句子,柳诗中俯仰皆是。诗人如一摆渡人,自由地穿行在时空之河上,他对茫茫宇宙、漫漫时空的感悟,使诗歌获得了极大的张力、极强的视觉震撼,穿透了一般意义上自然景物的表象,提升了诗歌的主旨内涵,在他精彩布局的时空里,诗歌情绪更加悲凄郁结、壮怀激烈,具有照彻中国数千年诗歌星空的时空美。而时空意识最为浓重的《江雪》,作为唐诗绝句的经典作品,像横空出现的一道彩虹,在唐诗的天空里具有独自的明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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