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与美术杂文随笔(7)

2018-09-28鲁迅

  从介绍西洋绘画的开初,鲁迅就在庞大的西洋美术全景观之中,精于选择个案。譬如德国的珂勒惠支,德国的梅斐尔德,英国的比亚兹莱,比利时的麦绥莱勒。他像真正精通艺术的老派文人那样,议论所出,从来落在艺术家。考察鲁迅选取的个案,同时构成鲁迅自己这一个案:历来总要强调、夸张鲁迅战斗的一面,决裂的一面,苦恼愤恨的一面,无视他闲适的一面,游戏的一面,怡然自喜的一面。他所偏嗜的画风,正好映衬鲁迅的阳性与阴性,显示鲁迅性格的多变与基调:珂勒惠支是深沉的、悲剧的、浓黑色的、自觉归属无产阶级;梅斐尔德是神经质的、敏感于阴郁的力度,倾向自我毁灭;麦绥莱勒是野性的、饱含青春的苦涩,同时是平民的;而比亚兹莱是情色的、戏谑的、幽灵式的、映射十九世纪尾端欧洲资产阶级的末世情调……在鲁迅偏爱的中国艺术中,秦汉的石像、瓦当、铜镜、拓片,质朴高古,凝练而大气,是鲁迅趣味的一面;他与郑振铎反复甄选重金刊印的《北平笺谱》,精雅而矫饰,格局小,气息弱,私淑气重,是明末清末文玩制作趋于烂熟的工艺,又可见鲁迅趣味的另一面。而鲁迅对他所扶持的木刻家群,从未主张一律,他怂恿各种题旨与风格,一再关照年轻人多练技术,还特意请了日本画家在一个公寓的某层楼里,短期开班,专授技法,由他自任翻译。日后被称为革命战士的左翼木刻家,其实有许多可喜的作品被遮没被遗忘了,同时被抹杀的,是鲁迅无比细腻、往来无碍的品位与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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